蜻蜓(2 / 2)

“你的狗不喜欢我。”他说。

“我知道。”

所以呢。希望我丢弃它亦如父母丢弃我们一样吗?那我们和灰雁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可怜,一样的要去乞讨,明明是两条相依为命的野狗,见了对方却要露出獠牙,可笑又讽刺。

“杀死它。”于蜓说出三个字,我愣住。

“杀死它?”我重复了一遍。

“嗯。”他确切的应下之后,我站起来,我和于蜓身高一样,我足够平视他。

我们变成了两条野狗,互相撕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相对而立,我对他,既是相依为命,也是永无休止地恨。

“于蜓,你还不如直接杀死我。”我淡淡地对他说。

“小蜻,你又不是狗。”他说出的话让人匪夷所思,我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背过身去,

“我不会杀死它。”

“没关系,我替你。”于蜓理了理衣服,平静地对我说。

“……于蜓,你上一秒杀了灰雁,下一秒我就自杀。”

我和灰雁有多深的感情吗?不是,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反抗,反抗于蜓恐怖的控制欲和自己无法宣泄的情绪,我是懦弱的,灰雁是我的挡箭牌,仅此而已。

我很久没反驳过于蜓了,以至于他愣了会,看向我时眼里都带了冰碴。

“于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略过他,打开门让灰雁进来,它冲着于蜓龇牙咧嘴,是我身体里的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于蜓冰冷地挺立,居高临下看着我和灰雁,良久,他嗤笑出声:“于蜻,我说过让你不要挽留任何东西。”

我冷冷地抱住灰雁,捂住他的嘴不再让他造次,如果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灰雁就会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以及这个世界里,而于蜓手上又染上一条血迹,他不在意,因为灰雁只是一条狗。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于蜓连杀人都不怕。

可他还是忍受了我的做作,灰雁的行动范围只在我的房间。

5.

平久分手了。

我被她叫出来喝酒,出门前已经到我大腿高的灰雁趴在我身上不让我走,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弹了弹他的铃铛,“乖点。”

我见到了一个憔悴的平久,她落寞得坐在台阶上,背后是一个废弃的化学工厂,平久闻声看过来,冲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她站起来,和我一起往工厂里走去。

“为什么来这里。”我看了看破败的四周,不太理解。

“我爸妈在这没的。”她低声说,带着我往里面走,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于蜻,你知道我为什么分手吗?”

我没说话。

“因为我感受不到我爱他,我爱不上他。”平久蹲下身,拍去地面上的灰尘。

“你知道我爱谁吗。”

我依旧闭口不言。

平久突然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钻戒,抓住我的手强硬地给我戴上,她笑得很开心很漂亮:“于蜻,我爸妈因为恨走到一块的,他们在这里用一场火烧死了自己。”

我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猛地把手抽走,把钻戒摘下来扔给她:“平久,你需要冷静。”

“我现在无比冷静,我想和你一起死去。”

平久拿出火柴,点燃,扔开,周遭迅速燃气大火,火浪炽烤着空气,空间被灼烧得变形,我被平久压在身下,她俯在我耳畔与我缠绵:“蜻蜓最怕火了,小蜻蜓,我偏偏让你死在火里。”

意识消散前,我听到平久的一句话是:“我怕热,但我敢和你一起死在火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平久真是疯了。

至始至终她没说过她喜欢我,每一个动作却昭告着她发疯地喜欢我,想把我拖进地狱一起同生共死,吃人的野兽放走了公主,反悔时又强势地用一捧玫瑰来挽留,可公主最喜欢蔷薇。

于蜓会不会找到我。

这是我最后的思索。

睁开眼看见惨白的墙壁时,我知道于蜓把我救回来了。

平久呢。

死了吧。

或许她该死,但我还没送她那幅油画,取名为《遗憾》。

于蜓一张脸阴沉沉的,我眼珠慢慢转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对我扯开一个笑容,僵硬哽涩,他似乎在预谋什么事,指尖不断揉捏空无一物的耳垂,另一只手抓紧了我被烧的丑陋的手腕。

“平久死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没有。”

竟然没有,于蜓解释:“附近有人报警了,但她在重症监护室。”

我猜于蜓的打算是拔掉平久的呼吸机,果不其然,于蜓问我:“小蜻,失去一个朋友会很伤心吗?”

“不。”

我成全于蜓的心思,于蜓也满足了我的念头。

出院前一天,我听说icu里死了一个女生,十几岁,窒息而亡。

“开心吗?”于蜓问我。

“不知道。”我回答他。

爸妈死后,我知道于蜓暗暗发誓不让我伤心,可于蜓不会哄人,因为他也才十六岁,十六岁辍学,十七岁创业,二十一岁稳定基业,二十四成为炙手可热的总裁,于蜓的苦难比任何人都要多。

但我不心疼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因为他是我哥。

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承认他是我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平久。

于蜓是一个好哥哥吗。

不算。

他监视我,控制我,摆布我,甚至喜欢我。

不正常的喜欢,爱人之间的喜欢。

我没把于蜓当过哥哥,所以于蜓心安理得地以为我们不是兄弟。

我看见于蜓电脑私密文件里写着一句话。

【小蜻不再依赖我,因为我过界的喜欢。】

其实他错了,没有他过界的喜欢,我也不会依赖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把他当成一个不能总是信任的人,把他划分在我的世界外,让他窥探到的是我想让他看到的,不让他看到的,既是于蜓上刀山下火海也找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除非我心甘情愿给予。

但从来都是于蜓给予我。

6.

我看到监控动了。

下一秒于蜓推开我的房门,看见我光裸的身体和带着红晕的脸。

“小蜻。”

他慢慢走过来,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我看着那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心脏鼓动的越来越厉害,但我知道我并非喜欢自己。

我让于蜓猜忌。

他的手爬上我的大腿,摩挲着我粗糙的手腕皮肤,那里被我纹了一串数字,是平久的生日,遮盖住平久给我的伤疤,于蜓那天发了疯一样把我的皮肤洗烂,出血,他说我的身上不能有除他以外任何人的痕迹。

我说:“你杀了平久,我纪念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在替他赎罪,于蜓永远都不懂。

于蜓终于同意把那串纹身留下,那天他抽了一夜的烟,我知道他不是在后悔,他是在记恨,记恨平久死了还能让我留念,其实并非,我只是为了报复于蜓,这是我幼稚的把戏,我玩了于蜓两次。

一次是灰雁,一次是平久。

他抚摸着我的大腿,低声喘了几下,问:“小蜻早就发现我的监控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勾引我?”

空气里沉寂了一会,我们的声音一起响起。

“因为你和我一样恶劣。”

“因为我和你是一类人。”

我们生来就该一起下地狱,不需要什么银针,不需要过错,不需要理由,因为我们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大的犯罪行为。

我任由于蜓啄吻我的皮肤,感受着他的手慢慢收紧控制我的腰。

我们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驰骋在他身上,像将士征服疆土,黄沙弥漫间我看见几只蜻蜓飞来,于蜓汗津津的后背变成了干涸的黄土,而我是滋润他的源泉,只有我,他这片黄土只需要血缘禁忌里的泉水,贪婪地吞食。

射精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完成了闭环。

我以前总是想把记忆留住,就好像见过一个完整的夏天就祈祷以后每一个夏都要完好无缺,从夏的罅隙里投进来的光把我的记忆割裂。

今晚我应该不会忘记,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夏季。

这一个夏季里只有蜻蜓。

蜻蜓低飞要下雨,于蜓有我,所以他没有夏天,他只有雨天。

但我想于蜓会接受我所给予的一切,他应该会说……

“蜻蜓低飞要下雨,小蜻就是我的雨天。”

他明知道这是陷阱,但他还要堕落,他用自己的身体养着我,把我养成会啃食血肉的危险的蛊虫,他邀请我犯罪,任由我在他血管里钻空,给他一切的过分的苦涩。

他都承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于蜓,期盼雨停。

于蜻,雨过天晴。

7.

最后一场考试完之后,我走出考场,看见漫天飞舞的书籍碎片降落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是我们留给学校最后一点记忆。

我看见考场外等待的于蜓,他落拓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回家吧。”他说。

我点头,他拉着我的手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我们穿过四季,看过花开,看过骄阳,看过落叶,看过雪景,我们曾站在雪山上许下不凋零的誓言,我没当真,但于蜓当真了。

“我站在今天设想过去又幻想未来,过去和未来在今天随意交叉,因而过去和未来都刮着现在的风。”

我过去想抛弃于蜓,未来还想抛弃于蜓,但今天我想和于蜓吃顿饭。

我们坐在一起,谈过去未来,不再在乎任何纠葛,等以后如果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我呼出的气都是自由的味道,到时候我没有烦恼,只是一个普通人,然后孤独终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会忘记于蜓吗。

不会。

我给出的答案不再中肯。

梵高的画被世人所评价,苏格拉底被用来作为努力的标准,裴多菲口中的自由被批判,没人能够真正理解他们口中的艺术。

我躺在床上,心理和身体都收到了冲洗,一股风带走我所有的杂绪,只有做爱的时候才能让我短暂的忘记一切,我是谁,我在和谁做爱,我在哪里,我是不是疯子,我是不是应该被评判,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切都有了答案。

做爱能让人兴奋,但能让我平静。

于蜓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耳边,我侧过头避开,他的腿盘在我的腰侧,被撞的发出破碎的呻吟,我喜欢看于蜓这时候的模样,犹如脆弱的杜鹃鸟灵魂即将消散,弥留之际发出最后的鸣啼。

血色的夜有两只杜鹃拼命汲取对方的血液。

知道身体里流出的不再是自己的血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要去哪念大学。”于蜓事后问我,我看着窗外,心脏波澜不惊:“本地。”

“嗯。”于蜓侧身亲了我一口,他满意我的回答。

但他不知道,我会去台湾念大学,与他相隔两千公里,他或许找不到我,或许找得到我,但那都不重要了,我会脱离于蜓,脱离有蜻蜓存在的童年,然后寻找一个没有蜻蜓的夏季。

8.

我走了,带着灰雁。

趁着夜色浓郁时,我坐上了飞机,看着底下的景色越来越小,我收回视线,得到了久违的自由感。

我在这里生活下去,打工上学,认识了一个男生叫许凉,中德混血,他对我有意思,想和我试试,一直在追求我,我没答应,除了于蜓,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许凉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做朋友行吗?”

“嗯。”我随手递给他我的联系方式,下一秒,我的肩膀被人搂住了。

于蜓特有的气息包裹住了我,“小蜻,终于找到你了。”他把我的手机摔碎,把我打晕带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睁开眼,于蜓坐在床脚,一眨不眨看着我,半年过去于蜓才找到我。

我看见他耳垂上因为长时间点痣而留下的印记,看见他纹下的纹身,看见他手里的锤子,看见他冷漠的神色。

“小蜻,我说过,我会打断你的腿。”

我眼睁睁看见于蜓敲碎了我的双腿,巨大的撕裂感使我差点晕了过去,我早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于蜓笑起来:“小蜻永远也跑不了了。”

他摸着我的黑眼圈,“离开我睡不好吧?”

嗯。

半年来我没睡过一次好觉,噩梦使我惊醒,焦虑又失眠,我糟糕透顶,这一切都是因为离开了于蜓。

“小蜻,我对你的教育就是让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啊。”

我承受着痛苦,他却还在说:“我的小蜻蜓,别再乱跑了。”

9.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只能依靠轮椅了。

我坐在轮椅上,于蜓推着我来带呼伦贝尔草原,我呼出的空气的确带着自由的味道,但这是空气中本就有的自由,我没有自由,再也没有了,失去双腿那一刻,我知道我这辈子只能依靠于蜓。

而且,我再也脱离不了有蜻蜓的童年。

以后忍受的每一个苦涩碎裂的夏季,都有几只蜻蜓的飞影。

薄薄的透明翅膀在小时候扇过童年的山谷,却在长大掀起一阵狂风骤雨,我避之不及,狼狈地忍耐于蜓给予我的痛苦和我自作自受的下场。

这场两个人的游戏,我输了。

或许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玩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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