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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快速地左右转头看，警惕起自己的周遭。这是哪儿？按照布局来看，这是一间仿生人完全陌生的屋子。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房间的门也开着，没有上锁。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自我的存在与真实感一点一点恢复，变得充盈又分明。只是越是如此，109肢体上的无力感就越是明显。他只好滚下支架趴倒在地上，抬起一只手扶着支架，缓慢地坐起来。等他坐稳之后，仿生人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侧，记忆中的画面迅速闪现。最后001那个疯子说了什么？杀人？去杀谁？吉光？
‘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恩怨……妈的，倒是不要拿着别人的身体胡来啊？！’
109心里抓狂极了，但不是克制并忍耐着没表现出来，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太过激动罢了。109深呼吸了一次，试图平复下来。可直到最后，他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个是他完全不知道001做了什么，未知是最可怕的。另一个是他知道吉光对自己的态度，虽然隐晦，但在自己看来，还是太过明显了……对方若是完全不设防的话，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109坐着的时候在原地像不倒翁般前后摇晃，手也不断地在僵硬的部位按捏着。过了半晌，他终于找回了大部分知觉。仿生人扶着支架慢慢站起来，剁了剁脚。‘然后，回去找到吉光。’
神奇的是，在109迈出第一步后他的步子反而越来越轻快了。甚至，仿生人踏上走廊以后竟小跑了起来，刚刚的无力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路在他的脚下，平静、温顺、一尘不染，仿佛是自己在识趣地向后退着。109没有多想，他并不感到奇怪，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本来就很好，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他现在心里很焦灼，急着跑去确认吉光的安全。
不知怎么的，像是偶然间开启了心想事成模拟器，109很快就在一个拐角处碰见了吉光。他惊讶地睁大双眼，眉间也因此舒展了，刚刚张开嘴巴想打招呼，却发现对方身边跟了好几个人，几乎并排走着。那几个人穿着跟吉光类似的白褂子，像是同科同事，彼此之间的身体距离不远，看起来甚至有几分亲近。109连忙躲进一旁暗暗观察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可不想打乱自己搭档的计划和伪装。
“主任，真的恭喜你了。”
吉光听到以后笑了起来，109在这个笑容里只感受到了爽朗的意味，没有其他任何负面的成分在里面，甚至有些孩子气。“我说过什么？你又不当回事了。”
“唉，在你小小的不舒适与我的工资之间，我还是选择我的工资哈哈哈。”
吉光听后皱了皱眉，稍微有点惊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次开口时，明明依旧是平静的话语，如常的语气，却传递出满满的安抚与信心，坚定和力量。“那么，”他向前赶了几步，转身面对着他的同僚们，双手插在宽大的口袋里笑着说：“以后谁因为叫我的名字被罚款，我补给他双倍。这下能安心了么？”
“伊登……”“哇，伊登，你人真好。”“真的假的？哎，从此我会跟人介绍伊登是我的兄弟。”
“噗，兄弟就不用了，还远远不到那个份上。”
“喂喂……你太过分了。”
闹哄哄的笑声填满了大半走廊，109就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过分和谐的画面，就像是他们之间拥有真正的感情一般。
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也和001一样叫吉光伊登？这才是他的本名吗，可恶……冷静，这不值得我生气，我为什么要为了区区……但真的好生气阿操！怎么会有这种，嘴里实话这么少的人？
109远远跟着那一行人，一边走一边想，没错，不是我在意，而是自己跟吉光还有交流需求，这种小事令我不爽了而已。‘他妈的，’109尾随的过程中不断地去用自己的手指戳远处吉光小小的背影，‘烦人，泰瑞尔员工都知道，骗我一个人的意义在哪儿？’
因意外出现的名字而引发的小小风波，109被分了心。他路过小型电子表的时候，只是匆匆走过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电子表上方的年份与时间。那跳动着的数字，不只局限于24个小时里，偶尔跳出区间之外，混乱不堪，再一眨眼却恢复如初，使人以为只是错觉罢了。
109跟到最后，直到吉光一行人进了一间亮敞的实验室，都没能等到他们分开。
‘奇怪。’
109凑近门口扒着边缘朝里偷瞄，怎么回事，他们好似是真的开始工作了，吉光需要做到这一步吗？他也没说过白天里和自己分开的时候在“搞兼职”阿。好家伙，那么这应该算泰瑞尔亏了，因为他在窃取技术。还是他亏了，在这演戏还要打白工？
‘真卖力……人生如戏么。’109默默地想，准备搞点小动作制造出动静，再使眼色把吉光叫出来。他们的正事要紧，解决001的相关问题迫在眉睫，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个疯子仿生人又会冒出来把自己顶走了。
', ' ')('一想到001现在还在自己身体里，109就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毕竟谁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意识里还寄生着别的人。隐形的不定时炸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仿生人，醒来并不是一切，隐患依然存在。
109捡起一块碎玻璃渣，想利用反射光去晃到对方，结果他发现完全不起作用。为什么光芒微乎其微？109纳闷地抬起头向看走廊照明灯，一切正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放弃针对性质的，开始冒头明显地盯着对方。其他人类有所察觉的时候大不了再迅速躲开，小意思。
十分钟过去了，109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对方这么没有默契过。他自暴自弃，甚至换目标去盯着其他人，但其他人类也没有反应。仿生人干脆去敲门上的小窗，弄出声响，试图引人过来检查，结果也没有成功。那些人就和带了静音耳塞似得，在房间里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工作氛围和谐到像是假的，太过和睦与积极，能量满满，甚至到了令人感到诡异的程度。
‘吉光就算了，其他的人为什么，也能在黑心公司里这么开心阿？’
因为没人去注意他，就像看不见似得，109就抱臂站在窗正前方，他郁闷极了。就因为吉光说给他们双倍工资？也对，吉光的话术，安抚一伙人绰绰有余，甚至是大材小用了。
正在109考虑要不要干脆推门进去的时候，吉光终于朝门窗处看去，一脸惊讶地向仿生人走了过去。
‘可算是看到我了……之前也太入迷了吧。’109无奈地想，在吉光打开门以后他开口说：“这是什么情况？太魔幻了吧主任，想来你已经见过001……”
话语戛然而止，109瞪大了双眼，心跳骤停，此时此刻的屏息仿佛不是他所做出的选择，而是他只能这么做。仿生人四肢冰冷地僵在了原地，他不可思议地猛回头看着吉光，看着就这么直接穿过了自己身体的吉光。
而吉光在门口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期间稍微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后他就重新走回了屋里。
109依旧站在原地，再次被吉光穿过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有点麻木了。等吉光走进去以后他向前伸手，稍稍用力并不是推开了门，而是他的整只胳膊穿过了门板。
‘真见鬼……这是哪儿？是现实吗？”
109迟疑地向前走，全身都穿过了面前的门。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人身上，抬起头看着房间内那些询问吉光怎么了的人类，以及说着没什么的吉光。
109看着这一幕，无语凝噎，也只能将万般思绪都压下。最后他轻声自言自语道：“我他妈，究竟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109开始跟着那些人类一起在吉光身边转来转去，他发现如果加快步伐甚至能做到四处跳转，这让他想到001的所作所为。陷入沉思中的109从屋里闪到门口，再折返回去。在这脆生的线与点之间，他的道路两旁反而粘稠了起来，色彩搅在一起如同不融合的水与墨，变得肮脏又模糊。场景和人群都缓缓开始褪色，过程中他们动作依旧，但给人的感觉上与常人越隔越远，就像是……降至二维。最后，整幅景象如史书般陈旧泛黄，流程的画面终于开始掉起帧，唯有吉光在其中流畅永恒，唯有他……
仿生人站在原地，看着立体的吉光依旧在给自己化作线条的同事讲解着什么，109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也许，事态要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这究竟是哪里，自己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吗，而这一切，会将他的意识吞吃淹没吗？
在整副画面彻底淡出世界，消失之前。109最后看了一眼伫立在几乎空白的画卷上的吉光，转身离开了此地。他不能拿自己去赌博，与这个消失的片段一同消失在这，这是假的，真正的吉光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109走出门以后，外面等待着他的却并不是原本的走廊。仿生人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穿过面前普通的墙壁，快速地闪进各个房间。整件事因001而起，就算是001把自己赶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模拟器、捏造的记忆、或者说这就是一团无意义的碎片，就是用来囚禁自己而创造的，那也总归有迹可循。他要找到那些不和谐的因素，最反常的倪端。
也许那才是自己唯一的突破口。
109按照吉光跟自己详细讲过的泰瑞尔的布局，蹲在电梯口等一个普通人，想蹭电梯跟着他前往顶层看看。结果好巧不巧，他再次遇到了一个熟人。
“莫尔……”谁也看不到的、如同透明般存在的109跟着对方乘上电梯，捧着脸开始死盯着对方。这个莫尔，比自己现实中见到的那个压迫感要重的多，有没有野心的先不提，反正浑身“不安于室”的气味强烈又呛人。如果说伊莱身边的莫尔像管家，像助理，像秘书长，而此时109面前的这个就像是脸上写着我工作不只是为了工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与目标，具体是什么就耐人寻味了。想必，那些未即位的布朗见了他也会像见到家长一样。
当然，不是那种和蔼远亲
', ' ')('什么的，而是那种一看就像是成年以前以你还小的名义控制家产，成年以后木已成舟，傀儡与意外死亡豪华套餐二选一。109默默在心里吐槽着，这么明显，老布朗信任他的理由是什么。
与吉光的感觉和猜测一样，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
109几乎跳了起来，吉光说的莫尔是以前的那个莫尔，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莫尔却就像是以前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109的大脑充斥着各种猜测，一时间脑内一团乱麻，心也在狂跳着。没等他彻底想明白，电梯门已经缓缓滑开，莫尔径直走了出去。仿生人只好跟着他走下来，到达顶层。
109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就做下决定，他准备继续跟着对方，跟过去看看再说。眼下着这场景还未消失，对方可不算是个路人角色。
109走在莫尔身后，漫漫长的廊道仿佛凝滞了，只有脚下的道路最鲜明。它延伸至次元以外，终端像是尽头，也像是起始。仿生人越走越觉得这条路熟悉，虽然装饰不太一样，但他只去过一次顶层，往返也是走的同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分明是……
针表不知转了多少圈，如同跳跃的魅影，时间也交错了，打乱了，跳跃着。莫尔再次推开过于宽大的房门，只不过这次他是为了自己。他向里走去，不需要走程序与做通报，直接走向内里的大厅。
109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有一种预感从雏形愈来愈清晰和完整。仿生人的耳旁开始传来人与人争吵的声音，他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幻听，还是这场景里的现实，因为……
“百年，太可笑了，父亲。你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我在这里，百年之后会变得如何……”
“……别这样，你是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你不满于如今的位置……”
莫尔在厅尾停下，在绣着墨色游鱼的屏风阴影后站住，静静地听着。他并没有走出去打断这番对话，一脸泰然地干着偷摸的行径。
109则看也没再去看对方，他迅速闪了出去，停在大厅中间。除了那架熟悉的古典钢琴以外，现在，109的眼睛里还纳入了两个人身影。
椅子上方，是一个棕发绿眼的陌生中年男子，而在他的对面……
109转身背对高椅处，面对厅中央的男人。这个男人，美丽、不羁、永远坚定，淡淡的疲惫围绕在他的身旁，却入侵不进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依旧是那个自己最熟悉的男人，吉光。
“实验既然就剩收尾了，不然父亲自己看着办？除了我以外，好似公司里没别人了似得，紧着我不放干什么。”
吉光微微侧过头去，继续说，“而我是不会再继续了，我不想杀了他。”
说完以后，他转身离去，白色的长褂后摆被冷风鼓动，悬空片刻，掀起一个潇洒的弧度，就远去了。
109看着对方的背影，场景也就此定格，再次落下了帷幕。大厅开始褪色、泛白起来，如同一场无声的燃烧。109沉静下来，内心无数的起伏是无法用一种感受去总结的，也不知该怎样去感喟。但最后，他站在空白中央只剩下淡淡的悲伤。仿佛他的所到之处，画迹的彩墨只会被无情擦拭，不留半点痕迹，连存在过的迹象都没有。
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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