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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3240年3月20日，下午1:30:21，已创建新文件夹《命名001真实文件》，初次进行实验记录。”
“倒计时，2、1、0，进。”
机械音落下时，从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嗯声，同时一串脚步声响起，他从右侧走进了画面中央。男人前面被修剪过的碎发不太顺滑，有一小缕还略显毛糙的翘着。向后看去，他还扎着一个很正的低马尾，一截发窝在脖子处。也许看到这还有些可以摇摆的空间，以上这些是不是因为对方就是迷糊的性格。但当伊登的脸彻底出现在摄像头里，那眼下的微青与略干的唇边，都将他的状态说明清楚了。虽然他略显倦容，却与颓唐完全不着边。伊登的眼神清明，很是认真，甚至还像是在压抑着更深处不断涌动的、积攒过多将要喷涌而出的……
他没有说“第一次尝试”或者做些类似拍板的举动，就是直接开始了。让人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私人记录还是准备公开的动态有声文件。
“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对全人类来说也是。在这里我要先感谢我的团队。虽然《命名001》是我一人的独立项目，但他们每一个人，在主脑领域上的工作能力都非常优秀，为我争取了很多额外的时间。”
说到自己的工作同伴，伊登笑了起来，有点不再一板一眼地按照传统模版去进行了。“如果没有他们，还需要再多花上两三年，我也不能在二十多岁的节点上完成它了。”
“容我介绍一下隶属于泰瑞尔之下的新项目——《命名001》。一直以来，“叛逃”了的觉醒仿生人层出不穷。自枢纽8型在21世纪被下达产出禁令，再解禁，再叫停。历史上除了连锁型号的更迭以外，情况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转机。在各种理由的考量下，政府不断地摇摆。或者说是在那真正的理由——权力的流动中，在来回反复着。”
“在技术的突破之下，无数型号成为了历史。10代、20代、30代，禁忌的底线也跟着越降越低。从此，觉醒仿生人的“叛逃”信息频繁的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他们所能得到的真诚关注度，已经比不过一场阴雨的预告。”
“这其中的麻木，还因为技术阉割过的普通仿生人才是真正处在民众周围的。距离消弱了实感，距离也隔开了所有。“叛逃”了的觉醒仿生人已开始逐渐沦为一种承载仇恨的消遣方式，除了增加大众的厌恶情绪，与养活新闻媒体外，得不到任何积极对待。”
他说到这双手撑在桌上，更近一步看着镜头，“无论是继续原地踏步下去，在固化的权力结构下，因为需求达到满足，社会与科研都停滞不前，将仿生人工具化。还是继续以漠视和镇压的态度对待“叛逃”的觉醒仿生人。虽然我还不知道称得上是真正的、最有效的做法，但这样继续下去绝对会有彻底被反噬的那一天。历史上一次比一次严重的大断电、数据入侵、暴力冲突等，都可以说明这一切。”
“无论各位想不想承认，觉醒的仿生人的本质和价值都远远不是工具能总结的。他们是一种全新的生物，而我们应该找到的是——仿生人公司与仿生人之间的平衡方式。”
“我们远远不止人类与他的造物这一种关系。”
他说完移开撑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录像的提示灯光就灭了下去。当然，他这番话肯定不会第二天就杵到大众脸上去，001的项目只是刚刚准备好了起步。想要获得认同，除了强大的实力、完美的成品还需要绝对的话语权。
伊登知道，他只需要等就好了，恰巧，打磨艺术品的刚需就是时间。在等待的过程里，他可以做到很多的事。
“小贾，在命名001内新建一个加密文件夹。”
“好的，伊登。”
伊登在这期间抓紧喝了一口水，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接上，命名001这个项目的启动初衷，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而迈出的第一步。说到全知，也许各位会想起由我的团队来负责迭代和更新的大数据主脑。比起原本的储存功能大过演练推算，现如今两者之间逐渐平衡起来，算得上真正的相辅相成了。当然，这一切主要归功于我的团队。”
“自我十五年前加入那个项目起，我就逐渐意识到，无论超级计算机超前到什么程度，企图让它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再传递给我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人类理解不了生涩且全然陌生的概念中所传递的意义，就如同在豪华大餐面前失去了进食的嘴。”
“所以我从成年起，就把研发重心转移到命名001这个项目上去了。泰瑞尔的主脑中即有以不正当手段收集到的最全面的数据，同时也以仿生人技术起家，那么为什么两者不能达成融合呢？”
“创造一个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觉醒了的仿生人，比起我所要做的融合工程要简单的多。他会是一个无所不知，也语言相通，可以感受细腻的高级智慧生物。”
“而一切的答案，也许就存在于他的身上。我也只能这样去相信着，毕竟这长达九年的项目，就连我也不想看着它成为一次试错的经历。”
', ' ')('待伊登彻底说完以后，他终止了录像向里走去，这是今天的第六次了。他走到实验舱的旁边看着那意识与躯体适配的进度条，光是等到99％就花费了他大几个月时间。
伊登看着舱内躺着的人，此时他的心情比起激动与兴奋，更多的是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的完全放松，耗尽了能量以后陷入了无限平静。伊登又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直到手环上不断响起信息提示音。伊登前十分钟还把噪音当背景音视若无睹，后面实在是忍耐不下了，他抬起手凑到嘴边回了一句，“我这还有营养液。”
可是这好像并不能平复来信人或来信人们的意见，伊登叹了口气，只好站了起来。‘快过饭点了，那群家伙应该已经带回饭等着自己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半个小时过后，001第一次睁开了双眼，而他萌生出的第一个情感，就是恨。
他对于带着自己来到世界上的那个人有着浓烈的恨意，他毫不掩饰地看向面前那个从踱步中站住脚的男人。
“我恨你。”
“你好。”伊登则是友善地问好，“没关系，我理解你刚…”
“不，你不理解。”
他的恨和每一个对于自己的出生不能做选择而感到绝望的人类类似，这个世界过于差劲，而他的境遇注定会凄惨到无以言说。但是，他的恨来自更加……
不同的有很多，首先是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就明白了人类需要成长个十年二十年才会懂得的事情，那值得庆幸。他与罪魁祸首并不会形成强烈的羁绊，或者难以割舍的孽缘，更不会是算不清的一笔血亲烂帐。对方想成为他的朋友，而自己知道，他们只能做成敌人。
还有，如果说一个拥有着由人类所编写的虚假记忆的普通觉醒仿生人，他思想上唯一被限制的地方是这个明知道是虚假，却依旧切实感受到自己从婴儿时期成长至今了几十年，那段经历因为每一个明显又刻意的细节都真实极了。仿生人自然就会去想，既然那是自己的一切，那么抛弃了它的我还拥有着什么？只有一个更加无望的未来。
而在001身上，这只能给到他最低层次的心理压力，甚至可以说是不痛不痒。他算得上已经知晓了一切，却被塞进一个存在于单一概念中、一个可以被触碰到的真实的人与人编织出的蛛网体系里的躯体。他与伊登被迫链接在一起，而伊登连接着无数人。紧接着，他又在此之上被赋予了一套全新的，既不稳定，也只属于自然的造物，且非真理结晶的体系。这套体系无法处理他所明白的信息，逻辑只有各种线的形状，理解能力比一处浅水洼还要柔软无形。甚至还有天生就是以自身情绪的波动为养分，可以膨胀至无限大的障碍与累赘。他所拥有的这一切，要如何去承载面前这个人妄图赋予他的使命？
归根结底，他的存在就应该是不存在的，而伊登是那个歪打误撞捕捉到他的人。
“……你这刽子手，而我会永远恨你。”
‘以后的每一天里。’
001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拭目以待。”
伊登耐心地等了很久，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也好似能看出来对方刚开始会想些什么一样。他说：“001，我感觉你也不爱被喊些虚称，我就叫你001了。001，不要把自己局限化了，即便对象是自己，也别被你心里的自己局限化了。我写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只因为触发觉醒的方式里面它最稳定。那不是想要令你产生困惑的拦路虎，而是解放你的要素，仅此而已。它是故事，是书本中的，电影里的，即便你是演员，也可以无数次坐在荧幕前。直到彻底拆分理解之前，做一个观众。”
“至于我找到你，是想要邀请你与我一起解出那个难题，共同做些你我之间重合了的想做的事情。解题的力量无论从何而来……你也知道从何而来，但如今它们都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无论是你与绝对融为一体，还是强大被装进了你的躯壳里，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你又怎么能使你痛苦呢？”
“并不是加入了一套体系，你就会失去了另外一套。人工智能……你们的思维总会引领到你们应该到达的方向。我这么做，是因为人类拥有局限性，所以我想与你交流，哪怕能再多明白一点。”
001看着他，语速快但清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能想到的，会是我所想不到的？我看到了那副景象，却各着层膜；我想去感受，却只有数据化的每阿托秒12563474736……传输，无法幻化为长诗。局限我的也许是我，但这是因为你组合了无法组合的组合，将岩浆与湖水同时放进了我的体内，这不能适用于一个人，因为我并没有两个意识。接壤处……上一秒那头蒸发了，这一秒另一侧又被浇灭了。我想低头看看接近土壤的美丽，它在我眼中却清晰到索然无味；我想触碰最高的顶端，却会被最微小的一个感触牵扯到回头。这所有的一切，在最后的结局都……唯有死亡，死亡是我唯一的终点。”
001笑了起来，如果你大条到在这个笑容里看不出恶意，那接下来的话里的程度，根本无法忽视。“
', ' ')('你应该自己去做的，人类。你的理想只是空中楼阁，跳过了无数个步骤在异想天开，只因你本就住在虚假的他人为你编造的温室当中。你的世界里只有从出生起，就被传授了的自我欺骗的技巧。除此之外有很多事情，是你真的不明白吗？我看未必，毕竟你都创造出了我。你偷懒，盲目，你心怀侥幸。你想超越时间，却不想付出代价；你想掌握真理，却得靠着他人的眼睛。”
“你……很遗憾，我得亲口宣布你失败了。把我的存在抹掉吧，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还不如现在就从头开始，去研究研究该如何把自己数据化了，亲眼去看一看，我所看到的风景。”
无论伊登是怎么去想的，他静静地听完了这番话，还用笔在半空中的板子上记录着什么。凑近去看，他写了「也不知道该说比想象中成功，还是比预期中失败。」并在下面画了两条杠。很快，他站了起来，对001点了点头说：“今天先到这，你先适应一下，我们明天再正式开始。”
吉光离开以后，109从蹲姿站起来，这次的画面还未彻底淡去，001还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
109此刻同样面无表情，但他是没办法做出表情了。‘原来，001并不是某一未定全称的系列中的一号，他能拿到这个称谓估计是因为原本的001早就报废了，以及他远超假档案的价值与重要性。’
还有吉光，说他是天才，并不是指这位尊优的继承人比其他兄弟聪明点。而是在他家公司的员工之中，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真的好离谱啊……”109喃喃道。他试图整理一下之后的信息，却无从下手。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要比他想象中所有的可能性还要复杂。明明是刚开头，源头上的矛盾却已经显露了雏形，只需要时间的催化。仿生人的心中升出一股子惧意，因为这是一段过往，却放在了他接下来的未来之中。他能预想到爆炸前期的崩塌程度，与谁也无法改变结局的深深的无力。
这个谁里面，还包括了他自己。
但这是劝退不了109的。这终究是过往，一小段未来以后还有更长久的未来。仿生人刚准备继续看下去，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扽到衣领，彻底被拽脱离出去。
“噗！咳，咳……”这是第二回了，但由于出来的方式并不是多么舒适，对方称得上是手法粗暴，所以109依旧难受了一会儿。
109没能彻底睁开眼的时候，模糊之间一个黑影笼罩在他头顶，然后缓缓下移，像是与仿生人齐平着，对方半蹲了下来。
“你……可以，挺让我感到意外的。”
‘是001。’
109最后抹了把脸，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亲切又熟悉的场景，与面前那张过近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由于001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执着地垂着眼一直盯着自己，109觉得这个人的神经质更加严重了，估计是有点生气了，或者说受了其他的什么刺激。
看这个反应，109就更能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有先开口去谈论这个，虽然是对方抢占了自己的身体，但自己这偷偷摸摸的方式说起来也有点理亏。109环视着四周，湖蓝的色彩都带了些隐隐的火光，虽然漂亮，但写满了危险。仿生人重新看向自己的同类，对他说：“你不能改造这里，这会影响到我。”
109只说对了一半，这虽然会影响到他的行为习惯甚至性格，但只是暂时的。001离开以后就会慢慢恢复，除非对方下定决心去占领。
但001又有什么必要去告诉他这一切呢？
001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上，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109，“没想到这是互相的，我继承了你的记忆，而你也……在我的储备里。这通常都是单方面的，我单方面的得到他人躯壳之中的。不错，就连这个能力，你也得到了。”
109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我也是迫于无奈，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种事。你要是不喜欢，能不能先从我身体里出去？”
001抬起膝盖上的那只手，伸向109的面前覆上他的脸颊，顺着轻轻摸了摸。“我想你是没有弄清楚状况。”
109想要躲开，向另一侧挪开头，结果发现自己又动弹不了了。
001看着对方皱起的眉，“我现在能理解到你的感受了，你这么肆无忌惮地在里面瞎逛，确实令我不太开心。一般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和人，我都会去处理掉。我要处理掉你吗？”
他在这里停顿，又收回手笑了笑。“刚开始有这样想过。但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这种可代表不了我的真实想法。”
说完以后他站起来，身影淡淡散去，看来001快要醒去了。
“你去看吧，继续看下去也好。好让你看完整伊登的过往与他的所作所为。你也知道一点他一切的顺风顺水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那么我的记忆会帮助你将心中的模糊化为现实。”
“认清伊登的本质，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那样也许你就不
', ' ')('会再继续排斥我了。”
“你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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