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9抱着头，蹲在某间研究室的边角里。由于他面壁面得太深，光靠他的背影，不太能看得出他的脸色如何，状态好不好，心情怎么样。以及，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至于研究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在莫尔推开门进来以后，他便和001建立起了谈话。内容不过是复杂的阴谋，多层的交易。他完成公司给的任务，他随意开开后门。他露出个人的野望，他来满足他的诉求。
这一切在上帝视角的109面前，没什么新奇的。情况差的和想象无二，都不需要他再去看。虽然，他现在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这上面，也根本集中不了。
“那么，”莫尔微微欠身，“我就先告辞了，感谢您的‘考虑’。”
001挥了挥手，是撵人的那种挥法，掌心向下，指尖下弯着从里往外挥。等莫尔走后，他也背过了身去。001轻哧了一声，可能是在心里骂人并不能满足他，最后他还是在嘴里嘟囔出声。
“恶心。”
109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彻底抓乱了，他听到001的话以后用头撞了一下前面的墙壁，虽然也是撞了个空。‘他骂得对，我怎么……’
109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开始感到羞愧了，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时间段将事情捋顺下去。他做得每一件小事、每一个举动、甚至每一句话，每一句，都不是平日里的他会说出口、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现在109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天，也就是昨天，距离现在也没过多久。两个人厮混完以后，就像吉光说得，他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解决109身上的问题。001做的手脚简单，但只要吉光取得不了109的信任，对于吉光来说，这最简陋和容易的阴谋就会变成世界上最棘手的难题。
而允许吉光自由活动的109就抱臂站在旁边盯着他做事，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和其他机器设备之中鼓捣着。当时的仿生人并不能预料到，之后拥有了感情的109对刚刚的那种情景的反应、看法和感受会与现在的自己有多么大的差别。因为没有感情的109并不觉得，身体接触能让他对以后要与吉光分道扬镳这个决定有着丝毫的动摇。
对，哪怕他以后决定要把吉光的嘴捅得上面的伤口再也愈合不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109在这三分钟里没怎么看管吉光。他以心里直白的感受和欲求，投放进入弯弯绕绕的管道中加工，最后得出的结论半生不熟十分好笑，全加在渣男拥有的品质的技能点上了。
不过109只是刚刚发现新大陆，才多想了一想，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人生的主要任务，以后只纵情声色了什么的，他没有这样想过。一切有关于自己的俘虏——吉光身体方面的想象，都是安排在回现实时的空隙中实施。非常完美，刚刚好。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人嘛，总该回到现实中来的。
倒不是说以后的109做不成，而是看他自己还能不能做得到了。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吉光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109，神情有些留恋。因为他是清楚仿生人的本性的，说是最清楚的人也不为过。
最近……恐怕是很难再见到对方了。
吉光的心逐渐向下坠落，有些沮丧。可此时的109仍在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还不明白马上会发生什么，又搞得他有点哭笑不得。但这也破坏了那种会令他陷下去、陷入伤感的氛围，刚好，也算是歪打正着。
吉光在109直白的目光下忍耐着，忍下了一系列自己因留恋想给出去的暧昧反馈。救助已经结束了，他也没有了与仿生人亲密的理由。明明刚刚也算是亲近到负距离了，现在他又失去了这些。一切都荡然无存。
真实总是残酷的，无论是他还是109，只会经历残酷。因为，他们只会选择真实，并同意为此付出代价。吉光看了看地面，眼睑微垂，最后看向了109。“已经可以了，要我摁下按钮吗？”
“为什么要问，又有什么可犹豫的？”109即答，相比起吉光的状态，吉光的不舍，他的眼中是那么的清明，是完全相反的果断与无情。
“没什么。”吉光扭回头去，看着那个方形摁扭。“就是可能会有些寂寞吧。以前不觉得，但是现在我又想起了你的陪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109不明白吉光的话，也不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可以被叫做陪伴。陪伴，他虽然现在不会做出陪伴的举动，但吉光的要求也未免有些太低了。
仿生人用食指挠了挠脸侧，刚刚那个不是叫驯服吗？
他不明白，只剩一片隔膜，仿生人就能明白了。
109把脸上的手放了下去，也停止了沉默。他将手伸出去，放在吉光虚拢着摁扭的手背上方，看着对方说：“如果你觉得那叫做陪伴，那以后你大概率是不会感到寂寞的。”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上一句，“这个概率是指，我能不能从001的盲区溜出来。他，应该还会继续难为我。”
说完以后，109的手开始用
', ' ')('力，吉光感觉到以后没有阻止，顺着他的力道向下，压了下去。苹果，本来就是109的苹果，在最开始那就是他身上的一部分。完整的仿生人才是仿生人，总是不明白的仿生人虽然不抗拒他，但却也不是吉光爱着的人的全部。
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吉光想，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这已经是命运让步给他的一场梦境了。
吉光对109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只要你不逃开，我就心满意足了。拜托你一会儿先跟我聊一下，不要跑掉。”
“我为什么要…”109刚说到一半，跑字就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在此时，他的身体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片黯淡无光的区域重新被点亮，透明干涸的管道内逐渐被金黄色的能源灌满，粗的分支流进细的里面去，密密匝匝，复杂又美丽。而吉光感觉到手背上面109手掌的僵硬后，他便默默的，识趣地收回了手。
在吉光的手离开的时候，扁下去的摁扭，在空隙之间显露出身形，一晃地出现又消失。在这一刻，一切都已成定局。
而109在吉光的手抽离之时才找回神一般，他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仿生人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在最后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
“对不起。”109说。
门外的白光照进房间里，将窄长的门把手的影子，拉得无限长。明明房间里本也有灯在亮着，所有的光影却全都转而依向了另一处的源头。吉光定在最初的位置上看着门的方向，站着，一动没动。门口空空的，只有一截光秃秃的白色廊道。门外仿佛要比门里还安静，是因为空才安静的呢，还是因为安静，所以才那么得空旷？
而房间里面，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可以预料，却仍……
‘操，操！’
109蹭地站起来，开始踱步，没走两下又难以面对现实地蹲了下去。他把手放在眼睛上痛苦地哼唧着，发出尾音很长的怪声来。
仿生人的大脑一片混乱，心脏也跟被打了违禁药一样不着边地膨胀和收缩，没底似得悬在半空中跳动着。
是的，109还是逃跑了。直接跑回自己的幻境里，二话没说，连001也理都没理，一口气冲回了记忆之中。他不能面对，谁也面对不了，只好强迫自己回来干正事，虽然更像是逃避的彻彻底底。
109的脑子里想法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总结整个突发事件，根本得不出一个结论。‘我的本性怎么是那种样子……’‘我恨你，001，我恨死你了，你有自己的身体了最好给我穿厚点。’‘为什么会失控到这种程度？！还全是我自己干得好事！’
109十分崩溃又有点委屈。显然他是没有喝醉过酒经历耍酒疯等一系列人生失德，就直接面对自己的失格另一面，冲击性太大，无法接受。
而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了：109的情感回来之前，就前半分钟里说得那些诚实的话，那些还想跟吉光胡搞的心里话。以及现在他自己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的，久久消失不掉的那些关于吉光的片段，对方受伤的脸，一片狼藉的下巴，裂开的嘴角等等。还有他现在心里的一些认同之前那段经历确实特别好，可惜没有做全套的可怕想法，甩都甩不掉。这些事给他羞耻心上的压力要大！
已经做了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清醒以后的脑子、思想，怎么可以还继续持续下去？！
109有点想哭出来，他用力摁着自己的眼球，但是以一种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力度，显然以失败告终。他最气愤自己的不争气，干脆利落地两断这假象太脆弱，一碰就碎了。自己给自己的心封上的封条，建立起的隔膜，不过是自欺欺人。哪有人会在不明白与对方决裂的理由，经历那种不了了之的分手后，不去心怀不甘的？哪有人会对美好的初恋，说放下就能完全放下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忽略掉就能彻底解决得了的。而109完全明白，这谁也怪不了，不怪吉光不推开他，也不怪001算计他，只能算在他自己的头上。
因为，这是109生而就有的漏洞，且他从未想着修复。
他从出生起就已经觉醒了，他有感情，他的心中有爱。他去爱，他敢爱，他会爱，他仍会爱。但是……
109爬起来站好，嘴里仍然偶尔会不自主地唉声叹气。等他把自己的心整理好了，还得再跟吉光好好道歉一次才行。
自己怎么能那么做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