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利戈亚缓缓睁开眼，后脑勺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目之所及是陌生的船舱，他看见很多人被捆住了手脚，成堆得挤在房间各处。利戈亚认出来这些人都是原先珍珠号上的船客，每个人堆旁边都有两三位海盗守着，偶尔有人哭泣不止时，还会有海盗不耐烦地举起火铳警告对方。
“你醒了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利戈亚侧过视线，卡米洛正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同样被捆住了手脚。
“嗯。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
卡米洛没法耸肩，只好跟着叹了口气。
“的确很奇怪，我刚才观察了一下，珍珠号上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这可不像是‘南岛幽灵’一贯不留活口的作派。”
“‘南岛幽灵’？”
利戈亚捕捉到那个最令他在意的词汇，两人窃窃私语的同时，他们看见一位船长模样打扮的男人走进了船舱，那人有着深绿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瞳仁，他不紧不慢地视察走过房间四处聚集的人堆，经过看管每堆人质的海盗时，向手下们的恭敬问候回以点头致意。
利戈亚辨别出他们交流使用的是南国语言。
“对，我想你不常出海吧？在终身要靠海生存的渔民里流传有一句话，‘海盗是与海洋本身一同出现的’。过去的许多年间，佐威特海上的海盗大多是些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他们不成规模又没有杀伤力强的武器，一般不会去袭击大型船只。不过也有海盗会合作选出共同的首领，经过不断的吸收重组后逐渐形成拥有多艘船只的海盗团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佩伦发动远洋战争后，战事让下层人的生活更加动荡，海盗的活动也变得越发猖獗。而在奥弗兰的北海岸线被全面攻陷后不久，‘南岛幽灵’的名字便随着这群海盗形同鬼魅般出没的身影步入了这片海上。”
两人小声交谈之际，涅墨西斯号的船长已经走到了船舱中央的空地，随着他嗓音洪亮的一声发令，四散在房间各处的海盗开始逐个汇报起看管的人质数量。
“所以是‘涅墨西斯’……‘复仇’？”
“也许吧，具体可能得问问那位船长了。”像是想缓和凝重的气氛，卡米洛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不过实际上，应该是以三艘大型船只为核心组成的海盗团，除了最臭名昭着的‘涅墨西斯号’，还有‘忌恨’和‘报施’……”
皮质长靴的声音从房间中央走近过来，利戈亚和卡米洛默契地一齐收声微微抬头，好在男人并未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更像是刻意空出了原先的位置。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
同样洪亮的声音在船舱里回荡开来，不过这次换成了堪称标准的塞珀利亚语，房间里的众人闻声纷纷将视线集中到了那位船长身上。
“欢迎大家来到涅墨西斯号，这里虽然不比你们的客轮舒服，但也算是我悉心照料的爱船了。哈哈，忘了向大家自我介绍，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你们可以叫我‘塔索斯’。”
塔索斯说到这里稍有停顿，像是给了人群窃窃私语的反应时间，不过房间里的躁动很快又因看管的海盗们上前警告而逐渐平息下来，等到周围彻底安静没了杂音，塔索斯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
“你们现在一定很想回家吧？可我和我的水手们也是如此。我们因战争失去家园，迫不得已走上海盗这条路……哼，我们憎恶佩伦人，也憎恶那些所谓同胞但却高高在上的贵族，一群平日吸食我们血肉、如今又对我们的苦难置若罔闻的虫豸！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度，但我相信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同我们有过相似的境遇。试问，你们真的对这群老爷们毫无怨言吗？”
塔索斯拿起别在腰间的火铳，踱着步用枪口在房间内虚指了一圈。人群此刻却没了任何低语的声音，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之中，利戈亚的心中升腾起了不安的阴云，直觉让他确信房间中已经有人被刚才那番说辞感染了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该死，他想干什么？”
卡米洛没忍住低声咒骂，人们在相继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变得古怪后，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迅速在船舱里蔓延开来。
“所以现在，请想站出来的平民向我示意，让我看看你们当中究竟有多少我们的同类。”
周围依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都要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停滞不前，直到一位衣衫泛旧的男人率先喊出声音，守在一旁的海盗掏出匕首割断了束缚他手脚的绳子，那人便起身踉跄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站定。
有了先例作为示范后，人群中陆续有男女老少站了出来，仍坐着的人里几乎只剩下衣着精致的贵族了，利戈亚和卡米洛也位列其中，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
“什么意思？他想策反平民围剿我们吗？”
“不……怎么会？”卡米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如果这群海盗真想要清算贵族的话，他不是早该死在珍珠号上了吗？
其他贵族脑海中也有了类似的猜想，他们脸色苍白地僵坐原地，有人惊慌失措地手脚并用想要逃走，但没能爬出几步就又被看守的海盗用枪口逼了回来。
不多时，近乎一半的人都站在了房间中央，塔索斯等待片刻，确认不再有人想要上前后，突然抬起手臂挥了挥，房间里的所有海盗立刻端起火铳一齐围上前来，将聚集在中间的人群彻底控制。
“船上养不了这么多人，把这些平民全部沉海。”
随着塔索斯平静地一声令下，本就因海盗的架势紧张起来的人群立刻爆发一阵惊恐的叫喊，这次想要逃出去的人直接被一发子弹解决了性命，其余人顿时再也不敢动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利戈亚只感到脊背发凉，他戏剧性地看见原先坐在周围还惴惴不安着的不少贵族明显松了口气，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幸灾乐祸地欣赏起了平民们的垂死挣扎。
局势的反转竟然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流露恶意的人群顷刻之间交换身份和立场，利戈亚感觉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他的确不想死，可也无法做到踩过这么多人的尸体后为自己得以幸存而感到心安理得。
“……真是一群败类！”
也许是一时没能控制好音量，塔索斯像是听见了身后的咒骂转过身来，迎着利戈亚和卡米洛两人紧张的视线一步步走近，卡米洛连忙跟着应和：
“没错、这群平民真是太得寸进尺了！至少我的家族从来没有无视过他们的诉求。”
然而塔索斯只留意到了利戈亚红色的头发，他眯起眼睛弯下身，用火铳抵上了青年人的额头。
“你是南国人？”
“我的母亲是奥弗兰人。”利戈亚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紧张吞咽着如实回答，两人正在僵持之时，一位左眼贯穿一道疤痕的海盗却突然跳了出来，赶在利戈亚继续说话之前抢先向船长汇报。
“船长，这家伙是塞珀利亚王室的私生子，不要被他蒙骗了，他过的日子可比我们滋润得多！”
利戈亚蹙眉移动视线，在与那人对视时看见了海盗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曾经认识对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哼，贪生怕死的家伙。逃出家门还不够，还要给西边人生下孩子。”
塔索斯嗤声讥讽了一句，可没想到刚才还老实待在枪口下的年轻人竟然敢出言反驳自己了。
“我的母亲当然不比你们这群野蛮人正直，需要靠诓骗残杀同样出身的无辜人才能苟活下去。”
利戈亚神色平静地讽刺回去，语气却带上了些咬牙切齿，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余光中似乎看见卡米洛的表情已经堪称绝望了。
如他所料，塔索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愠色，不过短暂的沉默过后，眼前的男人却突然笑出了声。
“‘无辜’？塞珀利亚人可不无辜。如果不是你们发着战争财源源不断地给佩伦人输送物资，我们怎么会打得这么吃力？呵，我看你确实是不怕死。”
火铳调转方向朝着利戈亚手脚上的绳索连开两枪，坐着的两人下意识紧紧闭上双眼，好在子弹只是斜着打进了地板，绳索则在被烧出两个洞后相继断裂松散开来。
随后一把左轮手枪便被扔到了利戈亚的手上，这正是先前他在珍珠号上遭人偷袭后被收走的那把。
塔索斯不紧不慢地开口：“不必感谢我让你睡了个好觉。你不忍心看那群人马上就要死掉，对吧？”
他抬手指了指房间中央正紧缩成一团惊惧抽泣的人群，吹了个口哨：“可以，只要你肯朝着贵族开枪，一枪换一人、一命换一命，我开的条件还不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利戈亚睁大双眼握着手枪僵在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显而易见，周围同样听到这番话的其他贵族们此刻的反应也大差不差，余光中他甚至能看见那些人的脸写上惊讶、不安乃至怨恨的神色，仿佛在无声质问他为何要多做一件蠢事。
偏偏塔索斯还用手握上他正紧握枪柄微微颤抖的指节，带着茧子有些粗糙的手掌略微用力，将利戈亚的枪口调转方向对准了卡米洛的脑袋。
“你认识他，对吧？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肯朝着他的脑袋扣动扳机，我就把其他所有人都放了。怎么样，小王子？这次真的很划算吧？”
卡米洛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呆滞地望向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和同样表情难看的利戈亚，沉默地静坐了片刻，随后只是将视线瞥向一边，仿佛已经做好准备能够接受一切可能，只有紧蹙的眉心暴露着主人此刻内心的紧张。
“不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我倒数三个数，如果你不开枪，那些平民今晚就要和鲨鱼睡在一起了。三。”
利戈亚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如同静止的雕像一般伫立在原地。
“二。”
塔索斯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无论上演着对他人而言多么残忍的一幕，都无法波动他的内心分毫。
“一。”
利戈亚咬住下唇，在最后一刻突然转身抬起枪口，迎着塔索斯明显怔愣的目光朝着他的心脏用力扣下扳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预想的子弹并没有射出，或者说，在立刻意识到手枪中根本没有放进子弹的一瞬，利戈亚只感到手脚冰凉全身如坠冰窟。
塔索斯在他的面前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朝着利戈亚走近几步，没有多费力地从他手中重新拿走了手枪。蒙蔽在近乎高出自己一头的阴影之中，利戈亚听见塔索斯慢条斯理却又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逐字钻入耳中：
“天真的小王子，我怎么会真舍得给你一次重新拥有威胁性的机会？很遗憾，看来你不仅没真心想救那些可怜人，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昆汀，把他给我单独带下去。其他人，开始干活！”
刀疤眼的海盗闻声得意洋洋地冲上前来：“请吧，小殿下。麻烦您配合点，我也不想对您动粗。”
利戈亚无视了他的目光，转而盯着塔索斯冷声诘问：“你要把其他人怎么样？”
“放心，你的这些贵族朋友们留着还有用处，至于那群榨不出油水的家伙……哈哈，希望他们都会游泳。”
“你！”利戈亚想挣脱开昆汀的桎梏，塔索斯挥了挥手，又有几名海盗凑上前来压制住他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