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丧钟26
范逸文是被锲而不舍的门铃声惊醒的,等平息好絮乱的心绪,扭头窥见绵密的窗帘缝外暮色沉郁,暖气足得拔干,睡久了反而胸口闷痛,口干舌燥。
他披上衣服下楼,停驻在监控前,一阵犹豫后,忐忑地打开屏幕,视线落在屋外的男人脸上,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是席琛。
但凌晨半夜,谁找上门?
屋外的人穿着一件行政夹克外套,提着黑色文件包,打着黑伞,他笔直地等在门外,瓢雪移落在他肩膀,正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
男子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
范逸文考究了一下,觉得他莫名眼熟。
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监控,朝外扬声道:
“请问是哪位——”
该人抬头,眉目清晰,格外端正,他微扬颔,一板一眼地发出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姓李,受席先生嘱托,还请开门。”
席琛?
他几乎是下意识回避,挪步到沙发上,神情凝重,盘起腿,焦虑地咬起了指甲盖,坐立不安,又直身晃荡,莫名心跳加快,逼得他微微喘息。
他没搭理门外。
但屋外的人耐性十足,有条不絮地隔两分钟摁一次门铃,聒噪的铃声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余音,像上了发条的八音盒,在跑道上孜孜不倦地转悠。
敢做不敢当,描绘的大概就是眼下。
范逸文掩耳盗铃般用靠枕捂住耳朵,然而这动静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他被这男的强大的毅力折服了,认命地起身,开门。
咔哒——
冰天雪地,被晾在门口半小时的男子神色无虞,冻红的手指握着伞柄,喉结处还结了一点雪,微微震动:
“请你收拾一下,席先生要你立刻前往绥洲。”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范逸文缩回了几步,在玄关处裹进了领口,眼前人这公事公办的作派堪比鬼迷日眼,绞尽脑汁回忆,这才有点印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貌似是这几年席琛颇为重用、亲自提拔到厅里的新人,席琛办公室的大秘,算上级别,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领导…
基本上等同于青睐的接班人之一。
大半夜来上级家喊人这种活都接…能在短短几年升这么快,其中缘由几乎能窥视一二。
他不想得罪这种重要人物,补救般抽出一片暖宝宝,试探性递过去,客套道:
“太冷了,要么…”
李文昌却婉拒:“不必了,还请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行李。”
范逸文很干脆抽回手,揣兜里,下巴埋在高领衫上,在微亮的光线中难掩神色:
“…席琛很生气吗?”
李文昌视线掠过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虽看似若无其事却藏着怯意的神情,开口道:
“席先生一连好几个星期连轴转,绥洲烂摊子一堆,你真会拱火。”
曾、汪两家倒台后,江湖上流传的属意接班人成了笑话,培养一个所谓的“太子”历程起码十年起步,但血统正、有能力、够资历的家族寥寥无几,席琛是新的人选,但并非唯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席先生上个月刚写了举荐信向上推荐傅局长为省公安厅厅长,你举报傅局长,相当于打了席先生的脸,那边已经打电话来过问了。”
李文昌眉头紧皱,凉凉地捎带去一点责备:
“斗争从未停止,此举十分冒进。”
此话一出,眼前好好一张艳情祸水的脸,变得有些寡淡,跟弱不禁风的白纸似的,但那双眼睛却并无动摇。
他不认为范逸文有脑子,只是觉得仗着席琛有恃无恐:
“做这种决定前,应该提前跟席先生商量,平时工作上,领导是最忌讳我们先斩后奏的。”
“斩都斩了。”范逸文抬眸。
李文昌皱眉,不悦:“别什么都当儿戏,能让你连夜离开,你还当自己闹着玩?”
范逸文冷淡地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四季楼”势力的囊括范围模糊不清,这倒逼席琛和另一方弃车保帅的戏码,一不小心容易变成硝烟弥漫。
若“四季楼”与席琛的势力范围旗鼓相当,为了自保,以防席琛真去顺藤摸瓜,也会立刻撇清关系;若对方远不及席琛,那么就算痛失一座城池也不会翻脸,甚至会摇尾乞怜,就当让某人献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如若,席琛不敌对方…
那么以席琛的性子,也必定化被动为主动,断不会息事宁人,干脆将错就错,所谓一个螺丝钉撼动整座大厦,他只会做绝,釜底抽薪。
至于傅浅想看的什么江山美人择其一,是个悖论。
没人会觉得他范逸文一个明星敢自作主张,这放古代跟死谏差不多。
所以席琛也不可能推到他身上。
这黑锅,他这金主还真就背定了。
大体上说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他个人,纯属玉石俱焚。
他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没有钢铁雄鹰的躯体。
从前偷摸逃跑席琛能发疯作弄他,这一出明晃晃的回马枪,他不知对方是多大的滔天怒火。
这样一想,看着自如,腿却无意识就软了,他骤然伸手扶住了门。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骨头在发麻。
李文昌嘴边劝诫戛然而止。
范逸文指尖发白地扣住门,勉强站直了:“…李秘书,怀孕了…这个理由,能不能让我待家里静养?”
李文昌扬高了眉。
李文昌开车送他去机场,一路上无言,下车后,他才对范逸文冷淡地说道:
“席先生打不通你电话,让你开机。”
堪比午夜凶铃。
范逸文拖着行李箱,摸着手机冰凉的开机键,徘徊不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在登机前开机。
席琛打了三个电话。
季华岑打了二十三个。
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没打算回拨。
反而刷到了一条新闻——
立志集团再遭调查?高层内斗,执行董事范志杰疑似被检举揭发行贿数额高达上亿。
紧接着下一条——
瑞安医药集团有限公司上市一个月,立志集团收购瑞安医药85%股权,收购对价15.7亿。
恰逢此刻,登机口播报,范逸文推上行李,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他没心思想些别的。
四个小时后。
郸冀县城村口开进一辆轿车,低调地直奔县政府办公楼。
老杜下车,开了车门,对着后座正襟危坐、瞧着如履薄冰的人掀起了嘴角,此人没了平日肆无忌惮的嚣张气焰,金丝雀变鹌鹑,一路沉默寡言。
“少爷,请吧。”他对着从机场捞回来的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范逸文张望四周,县政府大楼晃眼,他抬眸不明所以:“…怎么来这…”
“领导在开会。”老杜看了眼表:“你去县长办公室等他吧。”
说罢,便开车离去,独留他一人。
范逸文仰头,破旧斑驳的政府楼此刻莫名如苍穹巨兽,龇牙咧嘴地要朝他扑过来,一片阴影下,大片的压迫感…
他攥紧手指,戴上口罩,帽子。
为了掩人耳目,一路低头进入,却畅通无阻,这破楼有四层,他便上了四楼,反复确认了门牌,谨慎地推开门…
走廊上。
席琛低头翻资料,大步往前走,县委书记一众人紧随其后,袁平也算鞠躬尽瘁,为了点拨款,嘴皮子都要磨皮了——
县长去市局财政部蹲了一周都没要到半毛钱。
郸冀财政下半年的钱已经提前预支到上半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前年维修的山路今个都拖着没钱施工。
等等…
早上开会写的规划又被驳回了,席琛在会上敲桌子,句里行间都是质疑。
袁平不觉得是县干部队伍能力差。
郸冀久病成疾,稍微撒腿就会动到一部分村民的利益,导致很多脱贫的改革无法展开。
这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村民贫困,把一亩三分当做救命稻草,不愿意犯险的心态才是根本。
说白了,还是郸冀穷。
眼见要到办公室门口,袁平健步上前,替席琛开了门,嘴里还没停:
“市里请了不少专家来县村上课,又讲知识又说道理,可一有个别短视的人煽动情绪,欸——不少群众的抗拒心态又故态重萌,白搞了半天!”
席琛转头,睨了他一眼,掷地有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找源头,溯根本,平时不联系群众,现在让人相信你们?”
“…这…可我们真没法儿…思想工作也做了,那宣传栏天天喊口号…”
大刀阔斧的步伐收敛,席琛停杵办公室前,面色沉冷,扫射了一圈在场人:“办法是人想的,还是没人送礼请吃饭就没动力干?不想干就趁早滚蛋!”
“不是…领导!”
袁平正欲向他解释其中更多的难言之隐,可门一推,脚还没迈进门槛,门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一毫米的地方———
砰——!
门骤然关上。
众人吃了闭门羹,纷纷为难地瞧向袁平。
“甭看了!散了吧。”他自觉没面子,被席琛劈头盖脸发了一顿莫名的邪火,他郁闷得不行,大步流星离开。
众人纷纷散去,该干嘛干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席琛关上门,松了领口,在办公桌上坐下,翻开文件,签了名字后,钢笔被重重掷在桌上,他抬眸,直直将视线投向在角落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站在那干嘛?”沉沉的声音穿透介质,直逼屋内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