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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相询,只见偏殿门户走进来一个酩酊大醉的锦袍官员。
他端着酒器东倒西歪的杵着,眯着眼在众人脸上缓缓转动,忽然高喊一声:“我的丁兄弟呢!”
这声音肖怀染识得,正是刚才表演时让他摘面具的那男人。目前来说,他要办的事还没有进展,不想与这种容易惹事的人打照面,他不动声色地往抱着孩童的男子靠了靠,低声道:“请帮我挡一挡,刚才这个人想对我……”蛇精故意欲言又止,眼角沁泪,使人浮想联翩,男子不自禁的感到怜惜,当即扯下自己的披风利落地罩在肖怀染身上,微微盖住头部。
男子道:“这披风我今日才换的,还望不嫌弃。”
“谢谢。你愿意帮我已是万分感激,又怎会嫌弃。”这披风质地细腻,平整挺括,肖怀染攥着披风一角若有所思。
一见到那官员,本来嘈杂的人略微安静下来,这时另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从案桌旁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迎上去,大笑道:“这不是我张大哥吗!”
二人笑着搂抱成一团,随后这丁姓男子把张官员拉到自己的案桌旁,道:“给各位介绍介绍,这位张太师是我结拜兄弟,大家以后有好处可别忘了他,对他不敬,就是等于对我不敬。”正话反说,反话正说,言者之意都不过是互相照应,扶持。
在座的虽无官位,但能被邀请进来,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张太师道:“诶,有些事,我们暂且不谈,以后有的是合作机会,回头我请各位到我府上聚聚。”他虽喝多了,但关键事上还留些清明,他怕在这里捞好处被同僚发现,借此要挟,分一杯羹。
那些富商之所以能成功,也是多年积累,懂得观察别人的脸色,揣摩其心意。他们连声陪笑道:“对对对,今日是太子妃的生宴,我们不聊这些。”
这些人酒量甚豪,喝了一杯又一杯,看这架势越喝越尽兴,肖怀染与抱着孩童的男子坐在角落里,好似与旁边的热闹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有些寂寥之感。一时之间肖怀染神情恍惚,也没了想要攀谈的心思。
或许酒喝多了,越发口无遮拦,一个江北口音的富商说道:“那老皇帝身体如何了?”
张太师打着酒嗝,嗤笑道:“好与不好,都不是他作主了。”
另一个人说话阴阳怪气:“这太子真不简单,比宰相重臣还管事。”
丁富商道:“那太子无天子相,到挺会抢天子事,要不是皇后所出,我估计把他扔在大街上,别人都以为是哪家小厮出来跑腿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哄然大笑。
张太师又喝了一杯酒,道:“太子和老皇帝唯一像的地方,就是净搞些旁门左道,瞧瞧那道士、那和尚,长得倒好看,估计也就是群会障眼法的骗子。”
人人点头称是,其中一人口齿不清地骂道:“这朝廷终有一日是守不住的,天子只知道自己享乐,寻求长生不老。也不看看底下的老百姓,饥荒的饥荒,疫病的疫病。这种时候,我怎么没瞧见他们请道士和尚做法施丹。”去年一年干旱,影响了不少做生意的商人,想到此处,在座不少富商也是忿忿不平。
肖怀染望着忽明忽暗的长明灯,心想:“这人真是一点也没变,关乎自己的利益时便夸大其词。好在之前那松芩妇人告诉过我,袁道长保境安民,自己又亲眼见过,若不然也会跟这群傻子一样,以为那道士是江湖骗子。不过……那秃头虽不是骗子,但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唉,我有什么脸说他呢,我也好不到哪去。可他既然对我好,为何不肯告诉我真相?”
“你在想什么?”身旁的男子轻轻问道。
肖怀染挑眉看着他,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他知道自己的美色容易招惹他人亲近,不过有一个秘密,人间一直不知。
妖的容貌,脱俗于世,然并非人人见色起意。世间凡夫俗子食色性也,唯心中有钟情之人,才不会被妖的魅惑左右心性。若是见到对妖的相貌漠然无感,必定心中早有欢喜之人。
又或者,又或者……
肖怀染悠然出神,心里始终不想说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能。
又或者,像崇归那般,无喜无怒亦无悲的无情之人才会无动于衷。他与和尚之间的秘密仿佛是道厚重的门,若是推开窥探,里面便是霜雪严严,沉重森寒。
“你没事吧?”男子语气紧张,又问道。
肖怀染反问道:“他们一直在说太子,你不介意吗?”
传闻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和睦,可他想起袁道士说起的男人生子药,以及,年年不出席的太子妃。
恩爱和睦?
蛇精朝对方嫣然一笑,那男子登时满脸红霞。
……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男子还未开口,前面那群人又哄闹起来,那江北口音的富商说话声音尤为鼓噪:“还有那个太子妃,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都见不到,我怀疑这是在耍我们。”
张太师笑道:“有是有这个人,他们皇长孙刚出世那会,我还前去恭贺过呢。”
', ' ')('丁富商奇道:“真有这人?长啥样?”
张太师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见过他们儿子,那时候太子妃刚生完还在休息。”
另一人道:“不会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一直都见不到。”
江北富商道:“你可别吓我!照这么说太子不会是每年借着庆生在祭奠吧。”
张太师摇摇头道:“没死没死。只是听说那太子妃非完璧之人,不好上台面,所以……”
丁富商道:“烂货也啃!这太子也真是荒淫无度!”这些富商不止跟达官贵族合伙,也会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脱口而出的醉话难免有些不入耳。
突然间砰的一声,隐蔽的角落中一人翻身而起,从腰间拔出一柄泛着冷光的陌刀,此刀柄长刃长,人马俱裂。那人正是刚才抱小孩的男子,他踏跃案桌,朝那众人飞去,手臂一扬刀,刀锋在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嗡嗡之声,不消片刻,血液喷洒声,骨头斩断声,狂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待这偏殿血流成河,终于寂然无声,男子手腕微抖,在半空中转了个弯,陌刀流畅地插回腰间,一气呵成。
那帮忙抱着孩子的肖怀染脸色僵硬,呆立不动,他哪知这男子行动如此迅猛,竟毫不留情。男子缓步上前,从他怀中接过被点了睡穴的孩子,肖怀染见此情景,心想:“这是要杀我灭口了?”
忽听得一个男人惊恐的呼声:“正言!正言!你怎么了!”
肖怀染闻声向门户瞧去,只见突然奔出那惊慌失措的太子,他哪还有刚才稳重的形象,神情如痴如狂,疾扑而前,伸手抓住抱着孩童的男子胳膊,叫道:“你受伤没?”
肖怀染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惊诧:“我只识得此人是太子妃,没想到是、是……龙正言……这我可怎么向袁松宜交待?”
太子又道:“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龙正言道:“不是。我寻泓正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张太师与富商密谋走私国库奇珍异宝的事。”
太子不以为意,道:“那就杀了吧。我先吩咐别人过来收拾下,你随我回大殿吧。”
一个面不改色的说谎,一个还愿意相信。二人谎言相对,明面上琴瑟和鸣,实际有几分真心,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肖怀染看了一会,觉得全身隐隐有些酸痛,他慢慢扭动着身体,却痛得更加厉害,他一动,太子这才注意龙正言身后还有人。
太子厉声道:“什么人!”只见此人全身罩着他送给龙正言的披风,登时妒火三丈,手掌一起,作势往那人身上拍去。
肖怀染一凛,暗招一阵妖风吹翻盖在头上的披风,这张蛊惑世人的俊脸蓦然落入太子眼中,陡然间,太子杀气四溢,掌势劲道。蛇精暗啧,这世间居然真有痴情人。
眼前青光闪过,一道剑气倏地刺出太子胸膛,那太子嘴唇禁闭,身子微晃,他没有回头去看是谁刺中自己,而是双目圆瞪着前方,龙正言挡在肖怀染身前,伸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保护之势一目了然。
而怀中的孩子早被龙正言如弃之垃圾般丢在地上,不知死活。太子张了张口,模糊的话音被淹没在血沫里,于是直到彻底咽气,也没人能明白他说了什么。
见太子已死,龙正言松开手,轻描淡写道:“袁道士杀太子与皇太孙,这是要意图谋反?”
那背后刺中太子的正是袁松宜,他的剑术已达到无剑胜有剑,即使站在远处,万物均可为他成剑,置人于死地。只见他面目扭曲,神情可怖,一会瞪着肖怀染,一会又瞪龙正言,他抬手指着蛇精,道:“你给我过来。”刚说完,他脸似抽搐,手又指到龙正言,道:“不对。是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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