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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一周后,临行前,霍昀去医院安顿女儿。霍杳杳病情特殊,抵抗力极差,在医院的时间比在霍昀身边的时间多得多。医药费不便宜,长期治疗更是负担重,霍昀忙着奔钱也没法经常来照顾她。故而,这次小小的“出差”对这个早熟的十岁小姑娘没什么特殊影响。

虽不是日日都来,但负责霍杳杳的护士都对霍昀脸熟的很。

他个头高,脸也不赖,属于一照面只觉得舒服,再细看才能品出英俊的那一类长相。他又是个练家子,有一种很正派可靠的独特气质,很难埋没,让人影响深刻。

“霍先生来啦?”霍昀到时,护士正在给霍杳杳量体温,虽然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在笑,“杳杳可想你了,看你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霍昀也礼貌地回应笑容,拎了把椅子坐下来。

护士一走,霍杳杳就坐起来,说:“爸爸,我不想你,是小杨姐姐想你!”

得,这缺心眼儿的孩子。霍昀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手肘支在小座板上,跟她说:“别管人家了,闺女,爸爸要上外地出差一趟,起码得要一周才能回来,你乖乖的,就听这个小杨姐姐的话,听钟医生的话,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霍杳杳点点头,说:“爸爸,隔壁小胖笑话我矮!”

“笑话!”霍昀怒道,看见闺女一脸迷惑,解释道:“不是,爸爸是说他这么笑话你是不对的!”他带着椅子往后推了推,抻出一条腿,拍拍,“你爹这条腿都快一米二了,你能矮吗?”

“别听那小胖墩胡说八道,”霍昀挪回来,捏起闺女小得可爱的手,“你还小呢,你好好吃饭,好好治病,以后长得比爸爸还高,能当模特。”

霍杳杳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高兴起来。霍昀暗地叹了一口气,闺女不是他亲生的,哪儿能随他呢?现在小,还好骗。等再长两年到了青春期,可就难办了。他不算大老粗,但也不算细心之辈,要是真有这么一个耐心又温柔的人,似乎也不错。

霍昀于是用指背蹭蹭她的小脸蛋:“闺女,你喜欢那个小杨姐姐吗?”

霍杳杳不上学,但电视是看的,直觉这个问题不简单,赶紧摇摇头。

“为什么呀?人家每天照顾你,陪你玩,你怎么就不喜欢她?”

霍杳杳在后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短头发。”

“短头发怎么了?”霍昀有点疑惑,“你不喜欢短头发的姐姐,喜欢长头发的是吧?”

“嗯!”霍杳杳用力点头,展开胳膊:“要这——么长,好看!”

“哪有人头发那么长,”霍昀笑了,“你让你爹我给你找个迪士尼公主啊?”

霍杳杳嫌弃地看他一眼,想想要妥协了,指指压根没有的小腰:“那——这么长也行吧!”

这时,霍昀的手机响了一声,掏出来一看微信,是戴芃找他有事。

“得嘞,闺女,”霍昀站起来,揉了一把闺女的脑袋,“爹得走了,到了给让小杨姐姐打视频,让你也看看大漠长啥样,要是好玩,以后带你去。”

霍杳杳抬起小手摸顺刘海,觉得她爹烦死了,老拨她头帘,一边回答:“嗯嗯嗯!”

霍昀瞧她只顾头发不顾爹,把脸探过去:“别弄头发了!给爹亲一个!”

下午就得坐飞机过去,这会儿有什么事儿呢?霍昀一边发车,一边给戴芃打电话。

“喂,霍老师!您到哪儿了?”

“刚出医院,过来了,”霍昀开着车,瞄了一眼车载上的报时,“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我还有东西没买呢。”

“物资装备时总都给包了,你还买什么啊?”

“我——”霍昀捂住嘴。

他能买什么呢?他就是出医院在楼下看见科普艾滋的宣传时候,忽然想起来得去买套。

倒不是怕金主爸爸有什么毛病,是前几天跟金主爸爸进行生命的大和谐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事后清理那么麻烦,又不好受,弄不好还会腹泻发烧。阿拉善虽然不是偏远地区,但因为是近年冲沙跑野的人多,为了安静拍摄,戴芃避开游客聚集地,选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万一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俩晚上一激动一不管不顾,后续操作就比较尴尬了。他得去买点东西预备着,总不能睡人家这么久连套都没主动买过一回。

“你也甭着急忙慌,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的,”那头戴芃操着喘不上气的腔调,还让他别着急,“时总有个朋友突然要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几个不坐航班了,坐他朋友的私人飞机!”

霍昀没听明白:“好事儿啊,不用跟着挤大通铺,你着急什么?”

“是好,”戴芃拖着哭腔笑了两声,“好就好在咱们的男主角听了这事儿之后说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我也问了,他说跟时总那个朋友以前有私仇,有他没他,有他没他——哎呀,您快过来吧!”

霍昀差点让这段绕进去,他又催,刚巧遇见前面没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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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就刹车,路怒症发作狠摁两下喇叭:“怎么开车的啊——”

“嘤——!”戴芃长长地怪哭一声,“霍老师你!你别吓唬我啊!我就你这么一个知心老哥哥!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啊!”

霍昀又气又笑,无可奈何:“不是冲你,前面堵了。行了,你也别着急,我马上就到。”

霍昀到了戴芃家楼下,老远就看见戴芃站在路边攥着根烟要点不点的

车窗降下,霍昀一招手:“戴导,上车。”

戴芃把烟往耳朵上一别,拉开车门钻进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跟你去找柏菁?”

霍昀轻踩油门掉头,看也没看他:“要是上你家就能解决,你还下来等我?”

“霍老师,霍哥,你真牛——”戴芃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就是咱们剧组的顶梁柱!”

“行了行了,开车呢!”霍昀掉好了头,“快点,导航。”

时青禾第二次关闭了拨号界面,抬起头来。

“虽然你出了飞机,但你要是不跟我说真话,我是不会带你去的。”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纠结转为平静,提起一个完美无暇毫不泄露情绪的笑容,但他对面的男人还是从这个表情里接收到了幸灾乐祸的八卦欲。

“青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男人头痛地苦笑,企图以此唤起好友的体恤,但时青禾却执着地望着他,他只好投降般叹了口气,搁下咖啡杯:“我们以前……有过交际。”

时青禾眉毛微微一抬,解读道:“谈过恋爱。”

男人牙痛似的嘬了一下腮:“有点误会。”

“谈崩了。”时青禾了然地笑笑,“好了,博延,我也不难为你了,大概能猜到之后的故事了。”

霍昀在等红灯的间歇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之前进医院时调的震动模式忘了关,有一个时青禾的未接来电。

戴芃对他和金主爸爸的事知根知底,他也不避嫌,直接开扩音打回去。

“喂,青禾?刚打电话干嘛?开车没听见。”

“霍老师?哦,没什么,下午就要动身了,我想问问你缺不缺什么东西来着。”

时青禾回电话的声音温柔得可怕,瞪了一眼满脸趣味的邹博延。

“不缺,什么都不缺,”霍昀尬笑两声,转移话题,“你在哪儿呢?”

“我在和一个朋友喝咖啡。”时青禾瞄了更加表情诡异的邹博延,加了一句,“就是请我们坐大飞机的那个朋友,待会儿我和他直接去机场等你们。”

戴芃啊啊啊半天差点没叫出来,霍昀赶紧回答:“行!绿灯了!回聊!”

“怎么办啊霍老师!”戴芃叫道。

“你着急也没用,先找到柏菁再说。”

挂了电话,时青禾还不自觉微笑着。邹博延感叹:“时青禾啊时青禾,你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时青禾脸微微发热,抬手捋了一把头发,状似随意地回答:“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不是一样的目的吗?不然,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

邹博延用一种洞察的眼神看他,激得他虚张声势又自暴自弃地补充一句。

“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姿态,我一定会得到他。”

“你不必用这种方式贬损自己,”邹博延却摇摇头,“你已经比我幸运一些,也好得多了。”

门敲了四五下,开了。

“戴——霍老师?戴导呢?”是柏菁的经纪人王杜。

戴芃从霍昀胳膊后面钻出来:“我这儿呢!”

“你们快进来吧,进来说。”王杜把他们迎进来,急得要命,“你们劝劝小菁吧,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也是没办法,真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呢?”霍昀问。

王杜一指阳台:“那儿。”

阳台上悬着个吊椅,正在悠悠地转。

霍昀拉着戴芃走过去一瞧,柏菁蓬头垢面,穿这个t恤短裤窝在里头打吃鸡。

“柏老师?小柏老师?”霍昀轻推了一下吊椅,“都快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玩游戏?”

柏菁懒懒地抬起眼皮,翻了个身朝向里面:“不去了。”

“这说好的事儿,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呢?”

柏菁还是爱答不理的:“要你管?你谁啊?”

霍昀也不生气,望了戴芃一眼,又问:“那总得有个原因吧?”

“烦不烦啊!不都说了吗!”柏菁突然炸毛,丢了手机翻身起来,看见戴芃,直接上手来揪领子,“我今天也什么都不怕了,反正我也糊,大不了再回去搓碟!就我这脸,去陪酒比演电影来钱快多了,反正都是受气,我卖肉这心还干净些!”

霍昀听得直眨巴眼,现在的年轻人真什么都敢说啊。

“小柏你冷静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霍昀半劝半掰的拿掉他的手,把戴芃拎回来,“突然要加一个人,还是你不喜欢的人,虽然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也能理解你膈应的心情。”

柏菁听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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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炸毛了:“你不清楚?那不是时青禾的朋友吗?你俩天天滚一张床你能不清楚?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霍昀听得不是滋味,但忍住了恼:“这事儿我真不清楚,戴导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不管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你既然做演员,有戏演,你得对得起这戏。签了合同的事儿,都统筹好了,你这样做,损失的也不止是你自己的这份名声。”

“是啊是啊,”戴芃哭丧着脸,“小柏,你是我的男一号,没你我这戏怎么拍啊?”

柏菁抿了抿嘴,也知道理亏,到底没有再撒泼,把自己摔进吊椅里。

“再有就是,”霍昀乘胜追击,蹲下来,“你要是觉得那人是拿钱羞辱你,想看你出糗,要是不去,不正中他下怀了吗?他觉得你连面都不敢露,以为你多怕他呢。”

“笑话!我会怕他邹博延?”柏菁弹起来。

还真猜准了。霍昀背在身后的手冲戴芃比了个大拇指:有戏。

“柏老师,我说真的,我也不爱跟那钱打压人的那些个人打交道,憋屈。你放心,如果那人真找你麻烦,我和戴芃肯定也不能看着你吃亏,是吧戴导?”

戴芃疯狂点头:“那可不,咱们也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你不信我,你还不信霍老师吗?”

柏菁拧着眉毛犹豫。他不大信戴芃,戴芃前脚才把霍昀卖给时青禾了,但霍昀是个很正直的人,也重义气,之前自己跟他闹脾气,他也没有芥蒂,不像个帮凶的小人。

霍昀见他动摇,突然站起来,说:“算了,你要真怕见着人家,我们也不逼你了,毕竟我们也不清楚——”

“谁他妈怕他!”柏菁嘣起来,气得来回打转,“老子才不怕他!老子爱岗敬业!老子征战南北钙圈这么多年还能让他吓怂了?不就个破男人吗?去就去呗!”

“老王我行李呢!”

“早给你收拾好了祖宗。”

巴丹吉林沙漠位于阿拉善高原中心,有连绵的巨大沙山,远远望去气势磅礴,置身其中更是显出人的渺小,黄沙碧云天,非常符合戴芃想要的武侠感。

车队一节缀一节,在起伏的沙面上行驶着。时青禾本来是和邹博延单独一辆的,从酒店出来换车时,说觉得在沙漠拍戏很新鲜,想和戴芃聊聊拍摄的事。

“那个......”戴芃挠着圆寸头,瞄见金主爸爸说话间老拿余光瞥副驾的霍昀,心想这老霍真是好艳福,这么有钱又漂亮一大美人对他这么痴情,“要不霍老师你和我换换?这路太颠了,我有点晕车,想坐副驾。”

霍昀也不好推脱,停车换到后座去。

沙路行起来不平衡,但不像因为表面坑洼的水泥公路颠得结实,在起伏间有很缓和的距离,向行在波浪上一样。

“我看过冲沙的视频,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颠。”霍昀不说话,时青禾也有点不好意思,望着窗外,没话找话。

“我们还在外围,没有进入真正的阿拉善沙漠,再走几个小时,就真跟冲沙一样了。”

“原来如此,”时青禾像个乖宝宝一样认真地点头,“霍老师,你以前来过吗?我第一次来阿拉善,沙漠以前也去过,不过是跟团,没什么意思。”

霍昀顿了顿,回答:“来过,以前跟师兄弟们拍戏,来过这儿。”他想了想,望向窗外,又补充一句,“这儿变化还挺大的。”

“我知道,是拍《城池》的时候吧?”时青禾探着脑袋看霍昀这边的窗户。

《城池》是霍昀十多年前还没出师前和武校的师兄弟一起做背景板时拍的武侠片,有些年头了,没想到时青禾竟然知道。

霍昀心里涌起了些别样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作回答。

吉普车又爬上一个小坡,车身忽然往后倾斜去,时青禾因为惯性而仰折脑袋,后脑勺撞在一片厚软里。

他转过头,看见霍昀一手掌着前座靠背,一手垫着他的后脑勺。

“小心。”霍昀专心望着前方,“后面就开始不好走了。”

这几天刚住下酒店,霍昀没空刮胡子,下巴冒着毛绒绒的短茬。时青禾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很想伸手摸一下,他这么想,下意识地真的伸手出去,正好车又下坡,整个人都往前栽去,让霍昀一把抓回来。

“小心!”

这一声把戴芃和司机都给吓了一跳,以为他俩怎么了,回头一看,抱在一块儿呢,时青禾一只手还按在霍昀脸上。

戴芃咳嗽一声,一指前头:“哎师傅那是啥?”

师傅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认真地回答:“那是沙丘,挺大的是吧?”

“是是是,跟山似的,我还真没见过。”

“对不起……”时青禾抱歉地笑笑,手指头挠了挠霍昀的胡茬,“我就想摸一下这个。”

距离太近,氛围太怪,霍昀老脸一红,看见前头那两人故作热闹地谈天说地,打定主意不打扰他俩,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扎手吗?”

时青禾又摸了一下,摇摇头:“不扎,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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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昀又瞄了一眼前座,是真没看他俩,低头飞快地在时青禾嘴上叭了一口。

“扎吗?”

时青禾让这一口亲懵了,好半天才说:“不……不扎,还……还是软的。”

霍昀又凑下来,却没有再落到嘴唇上,而是贴近耳朵:“扎不扎都没有了,坐好。”

车队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停下,这里背靠沙丘,面朝一片宽敞平整的平沙地,正适合做大本营。

工作人员搭棚的搭棚,架设备的架设备,准备就绪,就等开始拍摄了。

这部分的剧情是由柏菁扮演的神使千里迢迢来到大漠,寻找能打败反派的宝物,中途被赶来阻挠的反派截杀,两人大打出手。

九月份的阿拉善不算冷,日照虽强但也多是阴天。柏菁换了戏服,弄好妆发,撸着两只肥大的袖子叉着腰等着上场。

霍昀帮完忙,在边上抽烟,心想这柏菁长得那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谁知道是个炮仗脾气的小辣椒。他望了一眼在棚下和邹博延站着说话的时青禾,眯起眼满足地吸饱一口烟气:还是这个好啊,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身子软性子也软,好使又美观。

时青禾结束谈话,习惯性地转头找霍昀在哪里,正好就和偷窥的霍昀对上了,甜甜一笑。

妈勒!霍昀摘下烟头转过身,觉得心口子猛地发涨,像打了一枪过来。

要命!

大漠场景的第一场就是神使骑马赶路,黄沙绵延,一人一马,是壮阔又渺小的艺术意象。

一切都在就绪状态,唯一还没准备好的只有柏菁——他不大会骑马,而这马又是第一天从马场接过来,并不熟悉环境,有些烦躁。

霍昀是会骑马的,早些年演古装和年代剧,常有骑马的戏份。他本人也喜欢和动物打交道,说来也怪,再烈性的马儿到他胯下都会温顺。

为了让马放松下来,霍昀先跨上去,让马主人牵着慢慢走了两圈,而后一扬马鞭,跑了个几百米的来回,才翻身下来

“行了,没什么问题,”他轻拍了两下马儿的鼻吻,“它有点紧张,跑两圈就好多了,能用了。”

霍昀的正职是武替,副业是杂工,说人话就是什么缺干什么,什么会干什么。除了戴芃的剧组,他接不到别的活,自然是多做多挣,他尽心尽力,津贴和奖金也不会少。

柏菁拎着长长的戏服走到马儿面前,被工作人员扶着上了马。纵使已经在衣服下穿戴好护具,他还是有些害怕——人对于较自己庞大的动物,或是离了地面双脚悬空,总会有些不适应。

“霍……霍老师……”柏菁声音都有些颤,但压得很低,还有意无意地朝棚下暼,“霍老师,你等等。”

“怎么了?”霍昀原本是要去歇着的。

“你能不能陪我跑一段,我觉得这马好像不喜欢我,它想把我甩下去。”柏菁捏着缰绳的手指都发白了,而那马确实也又开始焦躁地踢腿,“拜托您了……”

“行。”霍昀想也不想,蹬着给柏菁准备的小梯攀上马去,挤在柏菁后方,“拽稳缰绳,身子伏低——驾!”

马儿又窜出去,因为负担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没有之前那么快,体力消耗能磨平烈性,跑了几个来回,柏菁终于又找回了技巧和骑马的状态。

于是霍昀一勒缰绳,停了下来。他不用梯子,利落地翻身下马,一边擦着眉骨挂着的汗,一边往遮阳棚下走。

终于能歇一段了,他一得闲,就想起给闺女打电话了。在桌上找着之前放的手机,他坐下来,拽起t恤下摆擦快糊住眼睛的汗水,露出麦色的结实腹肌。

电话还没通,时青禾和邹博延先过来了,只得先挂了,待会儿再打。

“霍老师,累坏了吧?”时青禾抱着水和毛巾小跑过来,是扭瓶盖又递毛巾,“喝水,来,擦擦。”

“哎,哎!”霍昀赶紧接过来,金主爸爸跟个小助理似的伺候自己像什么话,“谢谢时总。”

时青禾有点委屈:“霍——”

“霍先生马骑得不错。”邹博延插了句嘴,打断了时青禾,“以前学过?”

霍昀吞了一大口水,把瓶盖拧回去,回答:“也不算学过,挺业余的。”

“真巧,青禾也喜欢骑马,他可厉害了,还有骑手证书呢。”邹博延笑着用两根指头在他俩之间扫扫,“有机会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霍昀瞪大了眼,一半是夸张,一半是真佩服:“是吗?”

时青禾提了一下嘴角:“没他说的那么厉害,就是个爱好。”

“别站着了,进那车里坐着说吧。”邹博延一手插兜,一手指指不远处的保姆车,“霍先生扑了一身沙子,顺便能洗洗。”

“也好。”霍昀终于察觉了时青禾微妙的小情绪,抬腿往那房车走,“您一块儿来吗?”

“我就不了,”邹博延摇摇头,坐进折叠椅里,推了推眼镜,“我也没见过拍电影,我就在这儿观摩,你们去吧。”

掬起一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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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泼在脸上,霍昀拽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搓了搓脸,清爽过来。

时青禾抱着胳膊倚在一旁的固定柜上。

霍昀把毛巾一折,丢在水槽边,靠近他。

“怎么了?怎么像是不高兴呢?”

时青禾把脑袋偏过去,不搭理他。

“怎么了这是?”霍昀走到了他身上,将一只小臂抵在他头顶,另一只手来摸他的下巴。

时青禾垂着眼睛。他的睫毛不算特别长,但十分密,显得一双眼睛雾蒙蒙。

“我知道,”霍昀轻轻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我知道你生什么气,对不起。”

为什么?时青禾很想问,他真想就把什么都挑明了,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他们俩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他还想问为什么霍昀跟任何人都能不避嫌的亲近,和柏菁同乘一马,对戴芃尽心尽力,连和邹博延相处都跟一见如故似的有话说。

唯独对他,人后体贴人前疏远。

他心里拧着气泡似的小疙瘩,不好受,想发脾气,可又更想和霍昀亲近。

霍昀好像看穿了他的纠结,虚擒住他的手腕,按在下巴上。刺痒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时青禾又心软了,抬起脸去吻霍昀的嘴唇。

刚亲上,房车楼梯咚咚几声,有人上来。

两人赶紧分开,时青禾低着头退到霍昀背后去。

“霍老师!你在——”是动作组的一个小助理,见到他,一张涨红的脸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您在这儿啊?找半天了。戴导找呢,你快去吧。”

霍昀笑笑:“得嘞,马上来,你先去吧。”

小助理哦了一声,波扽波扽又跑了。霍昀转过身,拉住时青禾的手:“那我先过去看看,等过几天不晒了,马也喂熟了,咱们也骑马去跑一跑。”

“嗯。”时青禾回答。

交代完了,霍昀转身就走,刚迈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捧着时青禾的脸在嘴唇上响亮地嘬了一口,又在脑门上叭了一口,大步流星走了。

“给劲儿了。”

时青禾傻在原地,看着霍昀美滋滋地跑了。

芸芸众生皆是有理不饶人,哪儿找这么好哄的大美人啊。

因着都是动作戏份居多,环境有特殊,演员体力消耗大,工作人员也累得够呛。头两天大伙儿还坐车回酒店洗漱睡觉,第二天再到拍摄地去工作。后来都连车也不想坐了,不想在往返的路上多受罪,戴芃在群里搞了个投票,最后以绝大多数人都同意的结果,在当地购置了野外露营的设备,晚上就在拍摄地住下。

反正也没几天了,能把活儿早做完还轻松些。

露营的头一天晚上,为了犒劳这几天的辛苦,有人提要不晚上吃烧烤。副导小陈在当地的牧民家买了几头羊,又是买菜又是买烧烤架的,摆了几桌子,都是实打实的荤菜,看得人干活都有劲儿了。

附近生长了许多野梭梭,正是好燃料,霍昀带着几个小伙子折了几大捧回来,天儿一擦黑就燃起来,大伙儿围着坐,颇有一种来团建的感觉。

柏菁喜欢热闹,又不爱跟着凑热闹,抓了把瓜子在角落里磕。邹博延原本在和副导聊人员统筹,看见他自己孤零零地倚着大照明灯站着,正是个聊天的好时机,便提了一口气,走过去,柔声问:“一个人?”

柏菁垂着眼皮呸了一口瓜子皮:“你瞎啊?”

“……”邹博延顿了顿,“这儿温差挺大的,火堆那儿暖和,别在这儿站着了——”

柏菁忽然转过身来,把一手没磕完的瓜子塞他手里,扭脸就走了。

霍昀正站在烧烤架前理着两把肉串,边上围了一圈馋嘴小姑娘。

“霍老师还会烤烧烤呢?”

“霍老师怎么什么都会啊?好厉害!”

柏菁拨开人群挤进来:“有没烤好的给我一串,这白瓜子把我嘴皮都快吃淡了。”

“柏老师,火都才刚点上呢,你来早啦。”

“都别围着了,这儿烟大,”霍昀一笑,“你们玩去吧,好了叫你们。”

“就是就是,都走都走。”柏菁正想找地方躲个清静,想来想去是霍昀这地方最好,邹博延再不要脸,也不会当着好友的姘头骚扰自己。

霍昀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给肉串刷油。

时青禾走过来,往侧方的椅子上坐。霍昀却叫住他:“别坐那儿。”

时青禾一愣,犹豫着站起来,望向霍昀,但对方头也不抬,表情也没有变化,一指身后:“到这儿来坐,这儿背风,别让油烟熏着你。”

“哦……哦。”时青禾拎着椅子挪到他身后,又坐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神经敏感,霍昀稍微一句话,他都能品出疏远的意味。

霍昀心情舒畅地翻这串儿,后腰忽然让轻轻一杵。

“嗯?”他往后瞧了一眼,时青禾正把脑门靠在他背后,“累了?”

时青禾摇摇头,没说话。霍昀想转过身去好好瞧瞧他,但先前那堆姑娘又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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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炉子。

“霍老师……”一个姑娘咽了咽口水,“还有多久才好啊……”

“快了,你们再去玩两圈就好了。”

“你们走吧,我就在这儿待着,”那姑娘推了一把同伴,“我就在这儿等。”

“我才不走,我也在这儿等。”

姑娘们笑声如银铃清脆:“那我们都要在这儿等!先到先得呗!”

时青禾坐在霍昀身后,竟然一时没被瞧见。又过了两三分钟,第一批终于出炉,霍昀分出一小把,顺手就往后一递。

众目睽睽,天理昭昭,竟然有捷足先登,姑娘们都不干了。

“霍老师!你偏心!这是谁啊——”姑娘们嚷嚷,瞧见抬起头的时青禾,一个个又顿时噤若寒蝉,推搡着跑了,“时总吃好喝好!”

时青禾愣了,霍昀也有点尴尬,他完全忘了这是在应该避嫌的外面,下意识地就给时青禾递了。

“还行吧?”他没话找话。

时青禾咬了一口肉,低头:“嗯。”

柏菁凑过来:“老板娘,别光顾着老板啊,还有吗?给我也来点?”

时青禾让逗乐了,扑哧笑出来。霍昀忽然如释重负,满堂欢欣客,何必我两人要拘谨,不划算。便把剩的递给他,蹲下来,举着油乎乎的双手:“我也来点。”

签子被火灼过,顶头还有点烫,霍昀呲牙咧嘴地撸下来一排肉,嘴角剌出一道黑黄的油痕。

时青禾又笑了,伸手来抹他的嘴角。

“笑什么?”霍昀张嘴作势咬他的手指头,他不说,也不躲,让结结实实吮了一口,脸又红了。

霍昀把手套摘了,丢在烧烤架的提耳上。

“陪我洗手去。”

霍昀躬身在水槽里洗手,时青禾站在一旁,两只手撑着流理台从车窗往外望。

房车玻璃是三层的,一层在外的单向反光,防止日晒,也可以充当窗帘。一层在内的是纱孔窗,防蚊虫又透气。中间一层是透明的隔音玻璃,看景看人都很好使。

此时内两层都是敞开的,只有最外的单向面严丝合缝,外面的人往这里看就跟黑镜子似的。

霍昀长得高,靴子又增高两公分,进车里的洗浴间还要低头。他抬起胳膊去抓顶头固定柜上吸着的一条擦手巾,擦干净了手,左腿一跨,立到时青禾背后。

时青禾收回了视线,往右后方瞥过去的同时,被压住背部往下按了按。

他哼了一声,男人埋下来,胡茬细细密密地扎在他脖子上。

霍昀的一双胳膊环箍过来,嘴唇移到了他的喉部中央。时青禾仰起脖子任由啃咬,虚阖的眼睛从睫毛缝里望着窗外的篝火与人群。

“你……”时青禾抽了一声气,“你关门了吗?待会儿又有人闯——”

“关了。”霍昀回答,甚至带着笑意,“像不像偷情?”

时青禾噎住了,把脸埋下去——多说无益,他已经勃起了。

被洗手液搓干净油污的手有一种紧绷光滑的感觉,从毛发间擒住他半硬的器官。时青禾觉得很悲哀,又觉得很幸福,他飞快地在霍昀手里硬起来,麻涨起来的马眼往外溢水,连会阴也发起了热。

身后绷着牛仔裤的那副身躯,勃起的阴茎正好顶在了缝线制造的一个三角褶皱里。时青禾的裤子很薄,那个硬而尖的小三角在他敏感的大腿内侧挂骚。

“霍老师……”他站不住了,内裤里濡湿一片。

但霍昀只是握着他的腰往上提了一把,而后就退开了。

时青禾趴在流理台转过脸,看见自己翘起得不知廉耻的屁股,已经被垮去了一半裤子。霍昀正在撕扯一只小方包,他竟然带了套子。时青禾一时不知道是该为霍昀筹备过和自己做爱而高兴,还是为这变化多端的状况而难过。

霍昀处理好了套子,两根手指捅进锡箔袋里挖了挖。他单记得买套子,忘了买润滑剂。聊胜于无吧,这时候哪儿管那么多啊。

他握着被乳胶薄膜勒得带点粉的阴茎,在那紧缩的穴外濡弄了几圈,撞了好几下,根本弄不进去。

“不是这样的……”时青禾把脸埋进胳膊肘里,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拿手指……弄……先弄弄。”

“哦对!”霍昀一拍脑门,在安全套上抹了两把油,揉了两下往里插。

时青禾那儿似的往后蹬了他一脚:“一根一根来!”

上回霍昀也给他做过扩张,但那次是喝多了,浑身无力,肌肉松软很容易就进去。以前都是他自己做好灌肠和扩张等他,香喷喷软乎乎,霍昀的一根食指捅进来时,他下意识缩紧穴,好在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不想吃东西,空腹了大半天倒还算干净,避免了尴尬。

霍昀搂着时青禾,一根手指被紧紧绞住,他感觉得到时青禾在尽力放松,紧拥的肉壁像缺水的鱼一样翕张着,一点点把他吃进去。他又添了一根手指,摸索着上次记住的前列腺位置。一摸到,时青禾整个人都蹿了一下,像要飞了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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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在剧烈的颤抖之后,时青禾颓了下来,整副肩膀都软软地塌了,小声说:“行了……来吧……”

霍昀看了一眼,面红耳赤:“不够吧?”

“你来吧!”时青禾拿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于是终于如愿以偿地相联了,霍昀扣着他的肩膀慢慢动。时青禾扭着腰,都快给磨哭了:“快点?”

他的头发今天没有披散,在后脑低低地挽了一半,霍昀一口叼住他的发髻,打桩似的动起来。

时青禾撑着流理台被撞得汗珠眼泪四溅,快感像电流一样麻痹了下半身,他咬着肩头的衣料抑制呻吟,脑子混沌一片,竟然蹦出一个荒诞的幻想:想要是霍昀和自己都是狗就好了。

等霍昀肏完,会有一颗瘤子卡在他的穴里,让他跑也跑不掉,分也分不开,只能等别人发现他们紧密链接如怪胎。

可是怎么可能呢?裤子一提,套子打结,爱欲都消弭,情人又是无情。

霍昀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意乱情迷地掰过他的脸接吻。时青禾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汗珠与情欲。

他看着霍昀两道剑眉紧拧,而后又慢慢舒张开,捣弄他的动作也慢下来。时青禾终于喘了一声,闭上眼睛,感觉到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热气扑过来,舔吻住了唇珠。

霍昀意犹未尽,觉得撸撸还能来一炮。但他俩消失了快二十分钟了,该漏漏脸了。不管是不是情侣,在工作地偷情被人发现也太不好说了些。

时青禾被转了过来紧紧搂住,他闻到霍昀鬓角残存的油烟味儿,觉得更加忧伤。

他明明真实存在,也牢牢握在了手里,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不安呢。

“怎么了?”霍昀摸着他的脸,“想什么呐?”

时青禾摇摇头,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没什么。”

房车是有的,但不够所有人睡。几个女演员睡车上,其余人睡,帐篷不大,两个人睡一顶——拢共就这几天了,不要紧。

霍昀铺开睡袋时,戴芃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他太累了,这是个很不容易的机会,谁知道金主爸爸什么时候会把霍昀蹬了,到时候就像上一位金主爸爸一样拍屁股走人。不过,那位邹先生好像对柏菁很有兴趣,也许可以坐备用选项。

霍昀对此戴芃的脑内圆桌会议一无所知,他铺睡袋的动静挺大的,因为不知道篷友已经睡着,纵使这样戴芃也没醒,可见是真的疲惫。他出了一口气,坐下来歇了歇,爬起来出去抽睡前烟。

夜晚的阿拉善,天空是带着灰调的深蓝,好像倒映了地面的沙色,云如絮星如棋。在沙山上辉映。

今夜无风,但九月的沙漠晚上的气温也不是盖的,霍昀裹着厚大衣四处望望,让直直上缭的烟气熏得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他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聚焦,他看见靠车右侧的一个帐篷口处动了动,一团动物似的黑影钻出来。

对方不想惊动同伴,穿鞋起身的动作很轻捷,像一头卧地而起的鹿。那影子走近到仅有两三米的距离里,霍昀认出来了他。

他眯着眼睛吸尽最后一口烟,在脚底踩灭,而后转身往营地外走去。对方也跟了上来,走了一阵,又小跑了几步,循着刚才看见的火点明灭的方向,抓住霍昀的右手。

霍昀身影一顿,反手把他拽到身前来,裹进大衣里。

时青禾在大衣与胸膛的桎梏中脚步跌撞。

“去哪儿?”他问了一句。

霍昀没有回答,只挟着他大步地走。时青禾猛地生出一种绵稠的怨愤,他扭动了两下,用左臂用力去推霍昀。没有用,何况他也不是真心实意要挣脱掉,霍昀攥着一侧衣襟紧裹着他摇晃了两下,时青禾老实了,在黑暗里瘪着嘴靠在霍昀的肩膀上。

时青禾捏起拳头锤了他一下,打得霍昀顿了一口气,从鼻腔里笑出来。时青禾又靠回去,气也又压下去一半:他要是真心生气,未必不能痛伤他一下。

离营地三四百米处,有一个略低的湖。虽然有干涸的趋势,四周生着半活不死的野酸枣和白剌。翻过一处低矮的沙脊,他们两个依然抱在一起走,脚下一绊,在斜沙坡上翻滚着摔出近十米远。

霍昀的外套很厚实,阻挡了大部分的冲撞。那沙子又是流体似松软的东西,连石砾也没有大过拳头的,以至于挤撞了他们的只有对方身体的重量。

“没事儿吧?”霍昀甩甩头上的沙,把压在身上的时青禾抓起来察看,“青禾!”

“你没事儿吧?”

时青禾撑起身子,头晕眼花,却神清气爽,像痛快地打了一架,全身郁结的能量都被爆炸殆尽过了。他摇摇头,坐在地上,想把霍昀也拉起来。

“别动——”霍昀突然痛哼的一声。

“怎么了?!”时青禾吓了一跳,“你摔哪儿了?是不是我砸着你了?”

“这边腿……”霍昀拧着上半张脸按着右大腿,“动不了了。”

“啊?!我看看!怎么办——”时青禾慌得要命,一骨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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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爬起来,“我!我去叫人!”

“别去,”霍昀抓住他的手,一把拽下来,紧箍在怀里,“别去,就在这儿陪我。”

“我在这儿有什么用啊!”时青禾挣扎了两下,又怕压着他压根莫须有的伤,“我去找人,去医院!”

霍昀紧抱着他不放,用下巴压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忽然低下来:“要是我就在这儿,再也站不起来了,你……跟不跟我?”

在这阒无人声的大漠,时青禾也不得不重新安静下来,哽咽着,郑重地吐出一个字:“跟。”

怀抱陡然收紧,男人的手臂像一条生长到壮年的蟒,挤压着他的肩背和腰肢,在他恍惚能听见身体内部骨头碎裂的声音之前,霍昀松开了他。

“有你这句话,前半辈子算值了。”

时青禾孤寂地跪坐在沙土上,那种紧拥到窒息的感觉犹绕在身,他呆呆地看着霍昀笑起来,意识到受了欺骗,恼怒地抡起胳膊一拳过去。

“诶!”霍昀身子一躬,躲过了这一拳,用破招之后攻击姿势冲过来,时青禾下意识地闭眼,被重新拥抱住,沾着沙粒的手指抹上他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放开!”时青禾用力推他,推不开,眼泪淌得更凶:“霍昀你个混账!”

霍昀眉开眼笑,觉得自己真是贱,怎么被骂还高兴上了。

时青禾那张嘴啵吨啵吨地吐字儿,嘴唇内侧红软的肉,湿漉漉地翻出来缩回去,吐着热气,可爱得很,他忍不住上去亲他一口,时青禾嚼草似的咬他伸进去的舌头。

草食动物的咬噬毫无攻击性,有一点疼,但不要紧。时青禾像种美丽而有毒的植物,唾液可以使人麻痹发热。

霍昀一吻着他就想发情,他吮着他嘴里的甜汁儿,那液体经过喉头,食道,胃袋,熔化的金块儿似的坠到体腔最底部,要他的命了。

时青禾原本怒不可遏,但衣服被撩起来让那颗混账脑袋钻进去,他就什么都软了,连应该勃起的地方也软得像垂下来的兔子耳朵,可怜兮兮地被夹在布料里磨蹭。

霍昀的手掌抚摩着他的背,指尖的沙粒碎碎地落进后腰。他仰起脖子,看到一轮高而明亮的月亮,像神的慧眼,注视着地上无媒苟合的两个凡人。

没有风,但呼吸如飓风相博弈。

时青禾却平缓了下来,骑马信步似的起伏。这和骑马的要领很像,肩膀持平不动,腰胯给出规律的力道。

“这是什么?”他披散开的长发被拨开了,男人的手指在耳后摩挲。

“以前受的伤。”他回答,“很久以前了。”

霍昀用指腹摸着那一片紧绷光滑的狭长皮肤,边缘有轻微的皱缩,他凑近去看,但时青禾偏过了脑袋。

“别看。不好看。”

霍昀没有想过这个形容词会出现在时青禾身上,他是很好看的,是那种邋遢和疯癫都扭曲不出不美观的好看。

“不可能,让我看看,”霍昀追着他躲闪的下巴亲吻,“看看,就看一下。”

这近乎于撒娇了,时青禾无可奈何,伸手将头发拨到一侧,偏过脑袋暴露出脖颈。他的脖子很白,因为月光的缘故更白,像某种工艺蜡烛的表面,白腻而低温,肌理优美如雕琢过的石膏局部。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耳背后直爬到后脑勺,那里的皮肤更新嫩一些,但边缘的色素沉着昭示着此事已是旧闻。

这道伤疤让霍昀着迷,他几乎忘了他们正在进行着情事,为突然得到窥探时青禾过去的机会而兴奋异常。

“这是怎么搞的?”

“……车祸。”时青禾回答,并察觉霍昀好像很想听,如果他想听,说一说也无妨。

“大概……十年前吧,我做过练习生,最后一次赶通告回来,好像是凌晨两点钟吧,有人闯红灯飙车,撞了。”他好像是真的不太记得了,也可能只是需要喘息,“没什么大事,只是把脸伤了,养了几个月。后来我也就不做那一行了。”

“留长头发也是因为这个?”

“嗯。”

霍昀在脑子里想象二十岁出头的时青禾混在一群小男生里蹦蹦跳跳,想象他还是短头发的样子,青春懵懂——太奇妙了,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青禾。

时青禾参不透他的脑内意淫,以为他介意这个狰狞的长疤。可是,他又不能信霍昀是这样一个看重皮囊之辈。

“笑什么?”他推了霍昀一把,“我知道不好看。”

“不是,我没有觉得不好看。”霍昀用力一拽披在身上的外套,惯性把外套撒网似的铺开半扇,然后他笑着把时青禾扑倒在外套内衬里,像一条寻着肉香的大型犬类一样嗅闻那道裂缝般的疤痕。

“我就是好奇你还不是个霸道总裁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是叫霸道总裁吧?我听人家说的。”

时青禾一万个委屈。他还霸道,他就差没把霍昀供起来了——还是肉身上供那种,就这样还没追到手,还扣一霸道的帽子。

霍昀对问答时间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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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偷情大业。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干进时青禾身子里,他就什么也想不了了,脑子里只有干。

他变成了一个天生地养的孩子,喜欢什么就爱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哈啊——哈啊——”时青禾张着嘴,脊背碾过细小碎石,被捣挤出汁液和破碎的音节,让一巴掌拍在大腿外侧,“呜……”

霍昀的手从外侧滑进了里侧,摸着濡湿一块儿的内衬,黑心黑肝地说:“湿这么大一块儿,真能淌水儿,跟尿了似的。”

时青禾倏地一下全身都红了,那种冷腻的白像被揉来搓去了几百下,渗出肉血色。

“说——”霍昀又拍了一巴掌,响亮的,越响亮越羞耻,“跟别人在一块儿也这么能出水儿吗?”

时青禾捂着脸摇头,让拽下胳膊,霍昀的鼻息抵到脸上来:“跟我在一块儿才这么骚,是吗?就这么喜欢我?”

在只有喘息为背景音的阒然之后,时青禾终于压住了羞涩,有力气爬起来。他的两条腿被冻得没有知觉,但胸口灼灼地发烫,他瞪着天上的月亮,呵出一口白气。

“我喜欢你。不是糊弄,不是玩笑,我喜欢你得要命,可是所有人都不信,连你也不信。”

“什么?”霍昀没明白,这话听着一点不像调情。

“我以前觉得是因为你不认识我,我们没有交集,可怎么我都到你身边了,距离都为负了,我的暗恋还是这么苦。”

一切都太混乱了,无论是情还是欲。莫名其妙的做爱,模棱两可的回应,他痛苦地揪着头发,眼泪流了满脸,黑眼珠没有聚焦地乱晃:“不对啊……不应该啊……”

霍昀今年三十有六,无妻有女,没房有车,自觉在相亲市场里只能处于末流,捡别人挑剩下的都捡不着。

反观时青禾,而立之年,貌美如花,性情温娴,还自带豪门背景,乃是相亲金字塔上的空中楼阁。

夭寿了,空中楼阁往下哐哐哐直接砸到地基,就为了见他这块大门槛外的破砖。

霍昀知道时青禾对他甚是宠爱,没曾想还有一段暗恋,感情皇上还当太子的时候微服私访就已经对他芳心暗许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霍昀鸡儿都惊软了,“怎么就暗恋了?”

他想不明白,这金主爸爸平时盯人都很激光似的,怎么还成暗恋了?难道时青禾平时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在暗戳戳提示自己主动过去追他,而自己以为他们俩是跳过爱直接做,顺便玩个恋爱小游戏缓解有钱人枯燥无趣的生活。

人心是肉长的,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也觉出时青禾是对他真好,不是单纯的无聊玩玩。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这就好比时青禾连续一个月,每天给他送一只鸡蛋,一开始他苦着脸吃,后来他存在冰箱里,现在准备拿出来孵一孵开始培育感情结晶,时青禾撞开他家门,带来排山倒海的鸡蛋山说:看,这些都是我这只小公鸡这么些年单相思你时努力下的蛋。

未免有点太突然。

时青禾不哭了,坐起来:“霍老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给个准话吧,十年了,我真的耗不起了。再过几年脸垮了屁股也垮了,连勾引你都勾引不到了呜呜呜!”

霍昀刚一张嘴,他又一把捂住:“算了,别告诉我!呜呜呜你回去给我发微信说吧,发完就把我删了,别给我留念想。”

“什么就算了?!”霍昀拽开他的手,牢牢抓在一起束住,“我才刚开始,你就算了?你这小同志做事儿怎么还带半途而废的!”

时青禾泪眼朦胧看他一个头五个重影:“嗯?”

“听着,”霍昀捏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像是想把他摇清醒过来,“我头一回在饭局上见着你,就贪图你的美色。我再缺钱,没有把自己都拿去卖了的道理……反正就那个意思,你懂吧?”

时青禾:“蛤?”

“还有,”霍昀咽了咽,有点激动,“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不过去跟你住那事儿,可咱俩这不才认识一个月吗?哪有一个月都同居的!不——不成体统!有辱斯文!”

时青禾:“昂?”

“我想想,还有,”霍昀挠挠脑壳,整个人都颓了:“我不是怕别人说我的闲话,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是特别好的一个人,你别沾了我的晦气。”

时青禾拧了一把大腿,拧错了,霍昀嗷一嗓子蹿起来:“干嘛?沾沾沾!随便沾行了吧!”

“我以为是做梦。”时青禾也站起来,特别愧疚地给霍昀拍拍沙,“太像做梦了。”

霍昀把裤子给他提上来:“还做梦,你屁股凉了才是要做梦。”

时青禾礼尚往来地把鸟给他塞回去,拉上裤链。霍昀瞪了他一阵,揽过他:“唉,回吧。”

“你叹什么气?”

霍昀惆怅而惋惜:“本揣了好几个套出来,一个没用完就回了。”

时青禾停住了,一溜就蹲下去,重新掏鸟动作之快:“那我帮你弄出来再回去。”

“得了吧,”霍昀把他提溜上来,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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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这事儿你怎么这么熟练?”

时青禾没有回答,他也不再问。走回营地,霍昀不撒手。

“干嘛呀……”时青禾小声催促,“我回去了。”

他的帐篷离霍昀的不过几米远。

霍昀沿着他全身的骨头走向捏了一遍:“冻成这样,你自己是睡不暖的。”

时青禾骨头都酥了:“噢,哈哈,嗯,昂那怎么办呢……”

睡前,戴芃声称自己睡觉不老实爱动弹,领了个超大号睡袋,方便自己在梦中大展拳脚。后来看见霍昀脱衣服又穿衣服,想起了知心大葛格的肱二头肌,心里咯噔一下,说要不我还是别睡这个大的了,咱俩换换,不然太放飞晚上踢着你不大好。

毕竟谁都有不同程度的起床气,睡的正香让踢一脚起来那揍人可是没有准头的。戴大导演大概想不到,自己阴差阳错成人之美,此刻。他摊着胳膊呼呼大睡,全不知道帐篷里多钻进来一个人。

时青禾先钻进去,严严实实盖住脑袋,生怕被发现。

霍昀拿着手机照了照,小心地钻进去。

“头发。”

时青禾贴着他耳根子小声报怨,他赶紧撑起身子,让时青禾把头发拨到背侧去。

一躺下来,暖烘烘的热气直扑,带着时青禾身上的香气,霍昀心里那个美滋滋,搂着大美人圆溜溜的后脑勺摸摸捏捏,软啊热啊的,舒坦。

“噼噼呲——霍老师——”时青禾用气声轻轻叫他。

“什么事儿——”霍昀也用气声回答。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霍老师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霍老师——”

“干嘛——”

“你亲我一下——”

“叭——”

“我也要亲你一下——”

“叭——”

迷迷糊糊听见声的戴导:嗯?这荒郊野岭的谁在看爱情连续剧?满沙漠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五点多,戴芃拉开帐篷钻出去撒尿,睡眼朦胧,压根没注意帐篷里多了个人。时青禾听见动静,从情哥哥的胸肌里拔出脑袋,左转右转,确定戴芃走远了,才钻出来。

“哪儿去?”霍昀把他拽回来。

“我走了——”时青禾抽了抽手,没抽动,“待会儿让人看见了!”

霍昀闭着眼睛闷笑一声:“你再嚷嚷大点声那就真连沙耗子也知道了。”

时青禾踩了他一脚就跑,留霍昀一个人弹起来捂档。戴芃撒完尿钻回来,依然毫无察觉:“哟?霍老师你这么早?不睡了?”

“……牙疼,”霍昀龇牙咧嘴,挥挥手,“没事儿,昨儿个烧烤吃上火了。”

戴芃抠抠脑壳,本着哥帮我我也帮哥的兄弟情谊,说:“我有西瓜霜你吃吗?”

“不用,没事儿,诶哟……你睡吧,开工还有一会儿。”

时青禾开帐篷进帐篷开水袋进睡袋动作之快,让邹博延几乎真的相信他一直就睡在自己边上。

“你回来了?”他支起身子,看着边上抖成一团的同僚,“青禾,你很冷?”

几根手指摁下睡袋开口的防水布料,露出时青禾红苹果似的脸:“不。”

“嗯?”

“我太激动了,”时青禾卷着睡袋轱蚯到他身边,“你一定猜不出来他跟我说什么了。”

邹博延没做过0,但为了揶揄,gay里gay气地用一根手指头推开他保持距离:“虽然我为你高兴,但我不想大清早就听你的成功学爱情故事。”

时青禾卷着睡袋轱辘轱辘滚到另一头,欢欣地长叹一声:“他刚还舍不得我走呢……”

邹博延酸得要命,昨天晚上时青禾溜走之后,他独自裹着睡袋躺到一点半。按照柏菁以前的生活习性,通常这个时间要起夜,他听见柏菁大喇喇,毫不顾人的趿拉脚步,尾随出去。

柏菁眯着眼从临时搭的厕所出来,让他给吓一跳。

“能聊聊吗?”邹博延说。

柏菁走过来,呱呱两个大耳刮子。

“你干什么?!”邹博延抓住他的手腕子,让他一瞪,又只好松开。

“擦个手。”柏菁回答,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扭脸走了。

时青禾兀自快乐地滚来滚去,全然不知自己昨晚有多幸福好友昨夜就有多悲惨。

“他还说今天跟我去骑马,”他捂着脸扭来扭去,忽然冷静,认真思考:“到时候我要不要让让他?不然他多没面儿啊?”

邹博延翻了个身,没心情思考别人的爱情难题:“你跟他同乘一马不就行了?”

下午五点,借着黄昏的美景拍完今日最后一部分镜头,所有人才终于得闲。霍昀抱着胳膊靠在棚子边,架着一副茶色的墨镜,悠哉悠哉地看他们收工。

三点多他的活儿就干完了,跑去喂马吃草,要么就是举着小望远镜四处瞎看。时青禾在房车里睡醒了午觉,回了几封邮件,扭头瞧见落日,才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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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脑出来。他系着一件雾蓝色的开衫毛衣,从车里下来,正看见霍昀在和马说话。

时青禾视力不算顶好,可是却奇迹地能够看清霍昀眼角的纹路和头顶掀缭的发丝。也许,就算霍昀离他有八百里他也能看清这些细节——这些让他觉得性感的细节,在第一次捕捉到后,就被他的大脑自动地黏在霍昀的身上。

霍昀拍拍马儿的脸,一拽缰绳翻身上去。调整好姿势之后,他看见了时青禾,于是调转马头,信步而去。

马儿乖巧地停在人前,霍昀翻身下马。

“咱俩赛一段?”

虽是黄昏,天光仍盛,时青禾眯着眼抬头望去,觉得还有些困顿,甩甩头:“身上发软,跑不动。”

霍昀眉宇间落下点沮丧,他又说:“你带着我吧。”

时青禾被托着腰腿扶上马,身子往前搓,留出一截空位。霍昀踩着蹬子,长腿一扫跨上马去,一夹马腹向落日的方向奔去。

此时正是收工,大家伙儿撤装备的撤装备,歇息的歇息,瞧见这两个闲人踏马而去,觉得奇怪。

“我也想霍老师教我骑马。”场记裹紧自己的小褂,“时总不冷吗?我都打哆嗦了。”

“你懂什么?冷才能让霍老师抱啊。”剧务一号回答,她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高明啊,我都快相信昀时是真的了。”

“我还是站柏菁老师和霍老师。”剧务二号插了一嘴,“柏老师和谁我都可以。”

“霍老师和谁我也都可以,”剧务一号呵呵笑了两声,“霍all才是王道。”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场记叹了一口气,“但时总是真的好看,他怎么不拍戏呢?”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那对全然不知背后的这场探讨,霍昀在翻过两道沙丘后勒马停下,四顾苍茫大漠。

沙丘如凝固住了的层层波澜,金乌坠海般绚烂壮阔,沙脊的线条像美人臂间流逸的披帛,柔美之余,又有刀削般决绝的轮廓,一轮落日远在天边,一点点熔化着巨大的沙山之巅。

时青禾靠在霍昀的胸膛上,长发乖顺地流泻满身,霍昀注视着他的侧脸,额头饱满,鼻尖微翘。他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些女性化,乃至性格也柔得像女人。尽管这样想很卑劣,霍昀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性格,让自己出柜的无形心理压力小了许多,自己会不会这么快的就喜欢上他。

“我想永远待在这儿。”时青禾望着远方的落日,剔透的琥珀色瞳孔映着碎金光芒,“和你。”

霍昀吻吻他的鬓角,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也想。”

时青禾抬起头来,勾着他的脖子接吻。俩人绵绵黏黏地亲了一会儿,时青禾靠回去,抱着霍昀的手背:“我们回去吧,要骑快一点。”

“行。”霍昀调转马头,猛地一夹马腹,马儿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有些吃力,仍十分乖巧地听令疾驰,不十分钟就冲回营地附近。

时青禾长发飞扬,笑声随着颠簸起伏。

霍昀紧贴着他的侧脸,那笑声使人情意难断,心跳剧烈推搡,心里那头瘸腿断角的中年老鹿呸的一下吐了嘴里的草根,站起来踹踹后蹄子:行,我努把力,就撞它个石破天惊。

收尾工作已经全部完毕,只剩把大型道具从装置架上吊回去收好。那是魔窟的入口,一个巨大的牛头鬼面,重彩浓墨好不吓人。

马儿狂奔而至,被宫中突然晃悠的鬼面惊得长嘶一身,上身直仰双蹄乱蹬,突如其来的祸事让人和马都没有防备,霍昀手上一滑缰绳脱手,和时青禾一起滚下马来。

天旋地转,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时青禾脑仁都被摔散了,眩晕之间只听见耳边霍昀痛吼了一声,而后是吱嘎的摇摇欲坠之声,什么东西在倾倒,沉闷的一声,又在脸跟前挺住,沙粒砸在他头脸上。

边上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住了,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拥上来搬压在两人身上的支架。那马受惊乱窜,撞到了准备搬走的铁制支架,直直地砸过来。

时青禾被拉起来,除了头昏,就是胯骨和胳膊摔痛了,没有外伤。霍昀就没那么幸运了,翘起的铁片把他的手背剌出一道长口子,整个小臂都血糊糊得吓死人。

“霍老师!霍老师你没事儿吧?!”

霍昀皱着鼻翼,没什么表情,不是因为不痛,是因为剧痛太突如其来,一时动弹不得。

“别动——”霍昀昏头涨脑,竭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继而控制不住地抽气吐气,“这边胳膊……”

他俩掉下来的时候,霍昀是左手脱缰,右边身子坠地,胳膊和右肩砸在地上,再加一个时青禾的重量,实在要命。

霍昀常年习武,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相比于手臂的划伤,更敏锐的察觉出肩膀的异样,咬着牙说:“可能……断……断了……”

时青禾推开扶自己的人冲进来,腿软地跪倒,看见霍昀一胳膊血,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医院……去医院——!”他满眼只有霍昀的血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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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随便抓了一个人吼:“车呢!去开车!开车!!!”

没有人见过时青禾发怒的样子,如果温柔可以作为一种信仰来祈求保佑,那温柔之神一定是长着时青禾微笑时的脸。连闻讯赶来的邹博延都被吓了一跳,吃惊于他的失控,更不要说其他人。

戴芃反应过来:“小陈,找医疗箱给霍老师紧急处理一下!小赵,开车!去医院!其他人散了,霍老师要喘不过气儿了!”

霍昀被简单地包扎了划伤,打了个简易夹板,被几个人半扶半抬地弄上车。

“别哭了……”霍昀半边身子靠在时青禾身上,听着他时不时吸鼻子,两只手都伤了,抬不起来,“我也没法给你擦。”

“你别说话了呜呜呜,”时青禾一张嘴就忍不住哭腔了,“对不起……都怪我……我让你跑那么快……要不是因为我——”

“不怪你,跟你没关系。”颠簸让霍昀咬字都带着痛音,“我摔习惯了,就是看着恐怖,其实也没有多痛。”

又一个颠簸,颠得霍昀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时青禾比他还先叫出来:“怎么开车的!!!”

戴芃让吼得寒毛都立起来了。又要吃狗粮又要挨骂,还要不要人活了。

霍昀痛得倒了半天气,才缓过来:“没事儿,你别着急,这路就是这样,不怪他们。”

时青禾抽泣着把脸埋进霍昀的头发里:“对不起……”

好容易到了医院,锁骨肩胛肱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右半身全军覆没。时青禾一听眼泪又止不住了,签字做手术时问谁是家属,戴芃犹犹豫豫看时青禾,时青禾摇摇头,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你签,我去交费。”

三个男人在手术室外等,时青禾跟戴芃道了歉,一个人缩去角落的椅子上,头发蓬乱,满脸泪痕。戴芃看得不是滋味,没想到这时总对霍老师这么真心实意,哭得肝肠寸断的,看得他都想哭了。

戴芃抱着副导也哭了一通:“我苦命的哥哥欸——”

霍昀打着外固定支架被推了出来。麻药没过,他还睡着,两只胳膊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脸色青灰,像只蔫巴了的大猫,连耳朵都是病歪歪耷拉的了。

凌晨三点多,霍昀醒了。麻药早过了,只是他觉得困,想放肆地睡一觉,梦里没有疼痛,没有工作,也没有为了挣钱吃的苦,和繁琐的生活重负。

时青禾支在床边打盹。

霍昀忽然觉得好幸福,他胳膊断了,任性地睡了一觉,醒了床边还有人陪他。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在武校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头疼脑热,师傅给扔两包冲剂就打发了。他很小的时候,抱不动开水瓶,把冲剂撕开倒进嘴里干嚼,睡一觉就好了。

时青禾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证明他不久前才哭过。霍昀很想用指背去蹭一蹭他的脸,可是两只胳膊都动弹不得。

“……嗯?”时青禾终于被盯醒了,那对蛰伏在睫毛丛里的眼睛,陡然睁圆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痛不痛?饿吗?要不要喝水?上厕所呢?”

霍昀绷着嘴角:“我先说哪个?”

“对不起……”时青禾往后缩了缩。

霍昀下意识地探了探身子:“你也摔了,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时青禾摇摇头,“医生说,要不是因为接住了我,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哪个医生说的!”霍昀猛地一蹿,哎哟哎哟地又倒回去,“你别听瞎说!”

时青禾轻轻按住他的左肩,把被子往上捻了捻,小声嘀咕:“本来就是……”

霍昀努努嘴:“过来,靠这儿。”

时青禾乖乖靠进去,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胳膊抬不起来,没法抱你。”霍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侧脸蹭蹭他的额头,“谁都不能怪你,你自个儿也不能那么想,哥乐意,乐意知道吗?再有一万回,我也乐意接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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