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了眼。
我撩起白大褂和裤腿,为他展示了钢铁的双腿。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腿。
“感兴趣吗?”我问。
我又说:“可以摸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果真上前,伸手摸了摸。
“到哪里?”
“到腿根。”我又把裤子向上撩了一点。
他又摸了摸我金属的膝盖,问:“疼吗?”
“有一点吧,习惯了。”
他收了手,还顺便帮我把裤腿拉了下来,退后一些,几度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想问。
我说:“小时候天生下身瘫痪,一直躺在床上。后来长大一些,就手术去掉发育不良萎缩的双腿,换上了义肢。”
“什么感觉?”
“能跑能跳的,特别高兴。”
他听我这么说,也跟着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个笑容非常柔软,橙色的日光落在他的金发上。他说:“我小时候也受过伤,躺在床上不能动。”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突然就好了。”
“那不是可喜可贺。”
“但是那时候就会想,要是我有钢铁的身体就好了。”
“为什么想要钢铁的身体,那样就可以战胜你的敌人了吗?”
“你是说孙他们?”艾登垂眼笑笑,说:“不用钢铁的身体,战胜他们也不过小事一桩。”
他又说:“比起力量,更像是自由吧。”
听到这话,我又摸了摸他的头。
这么躲了几天,那帮人总是捕捉不到艾登的行踪,愈发暴跳如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个中午,看到艾登自己一人上到天台,我就扇了扇翅膀,从大树上飞了过去,双脚抓着铁栅栏,歪头看他。
不一会儿,楼梯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孙气急败坏地喊着艾登的名字,四处张望。
艾登手持一块石砖,从门后现身,从孙的后脑重重拍下。
孙瞬间头破血流,不可置信地抱着头,又看了看手,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
艾登一脚将他踹倒,捡起一块碎砖,骑坐到他身上。
孙双眼发红地想要挣扎,艾登垂着头,笑着望着他,轻声说:“嘘,嘘,别怕……”
他又用砖头拨了拨孙在一旁攥紧的拳头,问:“是这只手吧?”
“啊?”
“你是用这只手,碰的我。”
他仍旧是轻柔的,在砖石的拨弄下,拳头被舒展开来。转而,他的手高高抬起,石头落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啊!”孙大声嚎叫着,整个手掌都被石头碾压在下面。
他一边嚎叫一边痉挛着挣扎,但艾登死死坐在他的身上。他在格斗馆练过,在地面上如何上位压制。他一般说着“嘘,嘘……”,一边用手指点着孙沾血的嘴唇。
等孙一叫结束,艾登又再次用石头展开他的手。
那只手已经多处骨折,肉眼可见地肿大起来。
艾登继续用石头砸,砸得那只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有如一滩烂泥。
孙也晕厥过去。
艾登放下石头,甩了甩手上的血,起身下了楼。
他一路哼着歌,走向医务室。
我给孙做了应急处理,查看一番,头上的上并无大碍,看来他下手仍是尚有轻重。
别的老师第一时间去联系双方家长,我把孙送到医院,再又来到学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一周是渔船休息的日子,我来到学校,听老师讲述了艾登的所做。
紧接着,我又带着艾登去医院探望了孙的惨状。
手骨碎成数十块,就算手术能勉强保住,也很难恢复正常功能。
见此,我觉得非常解气。
但为了做一个称职的父亲,我还是教育了艾登,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对方的父亲也是个难缠的人,但我让艾登回避了,问题就很好解决。
他先休学在家,两天后,就继续去上学了。
孙在治疗期间办了退学。
我亲自送他去上学,路上,艾登问:“爸爸,你生气吗?”
“多少有一点。你被人欺负,为什么不和我说?是觉得我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不用上学也没关系,反正在这个学校,也没什么好学的了。”
“去学校不光是去学知识的。”我说。
“为什么我做了坏事,不用承担后果呢?”艾登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停下来,蹲下来与他齐高,望着他的眼睛说:“不是不用承担后果,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只是这个后果,由我来替你承担了。艾登,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做出什么事,我都能为你承担,但我希望你还是能够想想,有没有更优解,不那么鱼死网破的那种。”
艾登眨了眨眼。
“孙只是承受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所以你不算做坏事。”我揩了揩他的鼻子,起身继续前行。艾登搓了搓鼻尖,跟上了我。
我的小暴君,到了学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剩余的那群人都退避三舍。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毫不保留地为我道出前因后果,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说:“干得漂亮!没有白白训练你,放学和我们继续去搏击馆吧?”
“好啊。”他向我笑笑,说。
之后当天,在课间,午休,艾登分别找那些人聊了几句,给几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放学的时候,一人主动找上他,说他们会在这周之内转学。
“嗯。”艾登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个阶段,艾登已经不愿与父母多谈,我们在他生活中的比重日益降低,已经不能再给予他足够的关怀和安全感了。
也是这时,在收到我每个月寄回家的信后,他第一次和我说,他也想给哥哥写一封信,让我等他写完再一起寄出。回到房间,展开信纸,提起笔。
虽然有些对不起,但我等不到他写完,再把信寄出去。就扇扇翅膀,飞向他的台灯,撞到头,跌到信纸上。
他将手伸到我面前,我顺着他的指尖爬上去,他轻声对我说:“这个是台灯,不是太阳。”
他带着我走到窗边,向外伸出手,说:“在这里会饿死的,不要再来了。”
我只得在他手上蹭了蹭,留下一点鳞粉,不情不愿地飞走了。
他关上窗户,坐回到书桌前。
看看墙上的钟,他拧开收音机,里面正开始放他喜欢的歌,“沙沙”地响彻房间。
我又跑进他的房间,从桌下钻出来,冒一个头。他摸摸我的头,提笔继续写。
“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27
“这是我第一次亲自写信给你。”
他停下笔,揉揉我的耳朵,又继续写道:
“总是听爸爸妈妈提起你,却从未亲眼见过。他们也对你说了许多我的事吧?
我对你的事,以及你所在的地方非常好奇。如果不方便回家,或许能寄两张你的照片回来?
等你回来了,我会给你介绍,小德,他是我的狗,白色长毛的,是在我出生时候抱养的,一直陪着我。还有我的别的伙伴,米亚,是个自大的暴力狂,但我打不过她,非常期待你回来能替我小小教训她一下。还有李,是个嘴巴很坏的话痨,前不久好像谈了恋爱,对方是一个成年人,我隐约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没有干涉,米亚坚决反对,把对方打跑了。
学校非常无聊,老师都不太聪明,但我喜欢看书,能见识到很多新鲜的东西,能知道好多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我们院里的那棵苹果树,在你离家前就有了吧?因为遭遇雷电而枯萎了,爸爸曾说要将他砍掉,但我不想他没有。今年春天,枯死的老桩旁长出了新的小芽,现在已经长得和我一样高了。我把它掉下来的叶子做成了书签,希望你能喜欢。”
他翻开手边的词典,从里面拿出一片被夹得服服帖帖的黄色树叶。树叶粘在硬纸壳上,他用剪子沿着叶子边缘剪了一圈,抠抠毛刺,放到一边,又继续写信。
“虽然一直都没有和别人说过,但是哥哥,我一直在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想你的,弟弟。”
写完最后这一句话,他笑了笑,把信纸折好,和叶子一起装进信封。
自他封好信封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反复地思索将怎样回信,一字一句地斟酌,写了又清除,从头再来,这样写了百来封信,终于有一封较为满意的。
艾登把信寄出,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箱里翻找,后来索性在上学路上绕到去邮局,问有没有他家的信。
等时间差不多,我让那封信出现在我的包里,午饭过后骑着自行车,一家家送过去,再将那封信插进我家的邮箱里。
放学后拿到信的艾登高兴得跳起来,跑着回房间,拆开厚厚的信。
一打照片掉出来,艾登瞟了一眼,赶忙拿书本盖上,先来读信。
“我亲爱的弟弟:
我也想见你,在外的这些年里,听到你在快乐地长大,对我也是一种慰藉。我的生活也很单调,但还是照了一些照片给你,希望你喜欢。
你的朋友听起来都很有趣,很期待见到他们。感谢你的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今年我们应当不会再有紧急任务,我已经提交了申请,希望能在圣诞的时候回家过节。
爱你的,哥哥。”
艾登将短短几句话来回来去扫了好几遍,才终于翻起照片。
照片里大多是军营里的景色,只有一张我的正面照。
艾登久久地端详照片里的人,伸出手来轻轻触摸那人的脸,又将它封到提前买好的相框里。
这之后每天放学过后,艾登都独自爬上面向东方的高高的悬崖,坐在崖边发呆和读书。
我听别人说了这事,亲自去那里找过他,坐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问:“最近怎么总来这里?”
艾登伸手一指,说:“看得到码头。”
我笑笑,说:“现在离冬天还早呢。”
“但是想到他会从那边来,在这里等着,心里就会觉得很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的心脏猛烈地跳,恨不得现在就奔赴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拥抱住他。我问他:“你喜欢哥哥吗?明明从来没见过。”
“当然了,他是我的哥哥啊。”
我们又几番书信往来,终于,这个冬天,岛上都开始下雪。我坐上了轮船,站在船头的夹板上,闭目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越来越近了。
甚至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码头挥舞着手臂。
“艾登。”
我将扑上来的他稳稳搂进怀里。
“哥!”他对我咧嘴大笑。
“走,回家吧。”
他走在我的身边,不时抬起头来看我,我拉了他的手,小手的指尖很凉,我用手心给他裹住。就是这样,他就很开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又蹲下来,一把把他扛起来,让他坐到我的肩上。
双脚踩到雪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回家的一路上,他挥舞着手臂,向路上的行人打招呼,与路边店铺的店主寒暄,介绍说:“这是我哥!”
回到了家,我摇着尾巴扑上来,我放下艾登,他搂着我的脖子,望着我,说:“这就是小德啦!”
我摸摸我的,和他的头。
按照计划,我只在家逗留三天。
我带了很多礼物给他,一些小孩子会喜欢的模型玩具,还有一些书。刚开始,他好似是有些认生,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等到第二天就熟了,一直拉着我说话。
上午,我带他到外面去玩,见了他的几位老小朋友,大家一起搭起战壕,分成两个阵营打雪仗。在我的带领下,我方自然大获全胜。艾登跑来跑去,高兴得像要飞起来。
我们被喊回家吃饭,逐一和他道了别,最终就只剩下我们,手牵着手在雪里走。
艾登给我讲:“这就是我说的那棵苹果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蹲下来,用手扒开雪,又整了整包裹着树干的杂草堆,问:“你说,他能活吗?”
“可以的。”我说。
他站起来,我就又拉住他被冻得通红的手,双手合拢着,将他的手裹起来暖。
他望着我,说:“哥,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面吗?你没有在我小的时候偷偷回来看过我?”
“为什么这么问?”
“见了你,我总觉得好熟悉,好像记得你的好多事,好像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我说:“我也觉得你熟悉,爸妈在书信中讲的大多是你。”
“哥,你什么时候真的回来啊?”
我说:“再过三年就可以申请退役了。”
“那我都上中学了。”艾登撅撅嘴,显得有些不太乐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没关系,我们可以写信。”
“对,我们可以写信。”
晚上,艾登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被窝。
他的手脚凉凉的,我翻身搂了他,给他搓手,揉揉他的头发,吻了他的额头,说:“睡吧。”
我也跟着跳上床,在两人脚底拱来拱去,分出一个空隙来,隔在两人中间。
我整晚这样将他抱在怀里,观察着他的睡颜,看他扇动的睫毛,看他不时嘟哝两下的嘴。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他了。
次日上午,打包好行李,我就要离开了。
艾登沉默不语地送我到码头,在轮船驶离的时候跑着追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脚步,望着我,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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