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短打中摸出散碎银子小心塞进守卫手心:“排上哩,前年就约过哩,所以才赶过去。”
守卫手心握了握,被少年的“孝心”打动,也不多问了,收起长戟示意放行。
顺利出了城门,少年翻身上车若有所思,质朴的笑脸自跃上马车那一刻又变回了冰冷,再过两城便是矩州了,跑完这趟镖,他就有钱做些生意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想请两个镖师,重振天下第一镖局的威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鼾声停,董天翔知道老妇醒了,一边御马一边偏头汇报行程:“大妈妈,还有三城就到矩州哩,不过今天得在驿站歇一晚,马儿得喂草料,都跑不动哩。”
老妇伸了个懒腰,轻拍车身,身姿灵巧翻到马车前头与那少年并坐,老妇鸡皮鹤发,满脸褶皱黑斑,老得不像样子,唯独双眸如剪秋水,生动灵气倍感突兀,这也就是岁荣为何出入城时必要装睡的原因,他的化身大法还太过粗浅,做不到灵燕那般随心所欲千人千面。
“嗯……那个,大妈妈,您先前垫的盘缠都用完了哩,你看住店吃喝的银子,过关打点的银子……”
这小子真是钻进钱眼儿里了,一路上动不动就在哭穷。
岁荣拈着一片金叶子在黑小子面前晃了晃:“银子可以给你,可是你这小子实在不够意思,咱俩相伴赶了半个月的路,一句掏心窝的话都不肯与我说。”
董天翔看金叶子又被老妇揣回衣襟,急了:“大妈妈这是说啥话哩嘛,俺对大妈妈伺候得哪样不尽心尽力?马跑瘫了还是俺拉着马车跑来的嘛。”
岁荣笑嘻嘻问道:“那我问你,你爹是叫董烁不是?”
黑小子微怔,神色僵硬点头说是。
“你爹去处你可知道?”
黑小子脸色愈发难看,冷着脸道:“大妈妈不要问了嘛,俺不要银子了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岁荣自腰间抽出个荷包,掂了掂,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银子实在还是过去实在?”
董天翔犹豫了。
“我不知你爹这些年如何,但你娘如何辛劳你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你当大妈妈真就非图你这敞篷马车坐着安逸?”
“俺……大妈妈,你知道俺爹?不,俺是说,董烁……”
“知道一些,但不多,所以才要问你。”
“你是俺仇家?”
岁荣翻了个白眼:“算钱的时候你挺精,你见过捧着银子砸死仇家的?”
“嘿嘿……没有。”董天翔憨厚地摸着后脑勺,“那,大妈妈你问吧……俺都告诉你。”
“你爹为何隐退江湖?去向你可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董天翔一提起他爹,又开始闷闷不乐,但为了那袋子金叶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回忆道:“都怪俺爹……不是,俺是说董烁!他在镖局里藏了一个辽国人,说来也怪哩,那辽国人前脚进镖局,衙门的人后脚就上门来搜……后来大打出手,来了一个很魁梧的大太监……那个太监太强了,俺都没见他抬手,好几个镖头当场就掉了脑袋,然后衙门的人就抓了俺们全家,说俺们通敌叛国……”
岁荣眼珠子一转,心里串了七七八八,那大太监定是童贯无疑,童贯定是以董烁家人要挟,才让这天下第一总镖头甘心做了康王府的看门狗,着实可怜。
只是……为何呢?董烁为何要藏一个辽国人?
“那辽国人你可记得是何样貌?”
董天翔摇了摇头:“不记得,俺那时候太小了,根本没看清……只听衙门的人说他是辽国人,究竟是不是的……俺也不知道。”
岁荣将装满金叶子的荷包丢给他,也不再问了。
车行十里,终于得见一处驿站,天色渐暗,驿站前的茶摊还没撤,竟然还有人在说书。
“哎!大妈妈!有说书先生!今晚不仅能歇脚,还能听书!”董天翔兴奋异常,他生长在庆州,说书人可是逢年过节都见不着的稀缺。
哼,这荒村野店的有人说书?等于深山老林有人卖菜。
黑小子生怕说书人走了,牵着马儿一路小跑,驿站里迎出小二帮他将马系在桩上,黑小子新得了一荷包的金叶子,出手也是阔气,自腰带中弹了个碎银子给那小二,吩咐他加满上好草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岁荣蹒跚而来,与那说书老儿坐在一起朝董天翔骂道:“笨蛋小子!财不可外露,你非得有人把你抢了你才心安?你说是吧?崔老。”
黑小子吐着舌头忙把钱袋收好,却看那说书的老儿忽然起身一揖到地。
岁荣挑着眉毛也不搀扶,冷笑着看他:“崔老这业务做得挺广啊,晏城待不住跑到恭州来了?”
老儿兀自起身,鞠笑道:“少爷果真一点没变,口才凌厉不减从前。”
董天翔一时迷惑,怎那个老爷子叫大妈妈少爷?不应该称老夫人才是吗?心觉蹊跷,连忙躲进驿站暗中窥视。
“我师哥派你来接我的?”岁荣早就料到白鹿庄的人会知道自己逃出极天城的消息,所以只用到了矩州等人来接就好,却不想还不用到矩州就有人候着了,来接的竟然是白矾楼的崔老头。
崔老头儿笑着摇头:“老儿是来劝少爷回去的。”
岁荣神色一冷:“回去?回哪儿去?”
“回极天城去。”
“哦~”岁荣打量着他,手摸向荼蘼枝,“我只知道崔老是宴君楼的人,不想,还跟极天城有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崔老头神色微变,郑重道:“老儿至始至终都是白鹿庄的人。”
岁荣也懒得与他打机锋,开门见山道:“是么?那白矾楼中全是宴君楼的眼线,偏偏你是白鹿庄的人?啧,你这大白鹅是怎么藏在鸡圈之中的?”
老儿也不解释,只问道:“少爷怎知白矾楼中全是宴君楼眼线的?少爷何时知道的?”
岁荣掏了掏耳朵,不屑道:“未免太明显了些,我与大师哥那档子事,白鹿庄上下心照不宣,凡撞见的都生怕看到,避之不及,唯那店小二,生怕看不到,我刚杀了他,沈星移就出现了,俨然一副对房中发生的事了如指掌的模样,换做崔老,要如何联想呢?”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小太岁,我就说泰山府君的儿子不会是个只会撒泼耍赖的庸才。”
岁荣郑重地朝他拱手道:“岁荣敬重崔老,还望崔老放行。”
“白鹿庄已不再是少爷的白鹿庄,老儿不能放您回去。”
岁荣心中本就疑窦丛生,听他如此说,更加不安:“可是庄里发生了什么?是我师哥?还是我爹?”
老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褐色长衫拖在地上直与地面长在了一起般:“少爷回头罢。”
岁荣一甩衣袖,一身行头尽数落地,鹤发鸡皮的老太转眼间变回了青衣少年,岁荣手持荼蘼枝横指老头:“我是白鹿庄少主,白鹿庄即便现在已成刀山火海,我也非回去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语罢剑影暴涨数丈,漆黑剑身与昏暗天光直融为一体,只听得耳边嗡嗡蜂鸣,剑气震得漫天碎屑扬起。此技只震慑,岁荣不想伤人。
崔老头儿双手一合拢入袖中,霎时衣袍无风自鼓,一道飓风平地刮起,越来越急,板凳桌椅被刮得东倒西歪,狂风打在岁荣脸上好似小刀在划。
岁荣大吃一惊,原想手下留情,不想这老头儿竟然深藏不露,这样强的内力,岁荣平生所见,他可排进前五。
“少爷,回头罢!”
老头儿的声音顺着狂风在岁荣耳边盘旋,岁荣运起内力抵抗,却只如风中枯叶,站稳都难。
“我!不!”岁荣被狂风逼退两步顿住身形,气运丹田,一掌托天,一掌兜地,元神通明掌逆风轰出。
掌风强横似蛟龙入海直冲漩涡,崔老头儿轻身后跳,两掌托着岁荣的通明掌力轻轻一揉,蛟龙被他和面一般化了个干净。
“怎会……”岁荣简直难以置信,这老头儿使的是什么功法,实在邪门儿。
老头儿两掌托至胸口,狂风更盛,卷起石粒飞沙,遮天蔽日,驿站闭门闭窗,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岁荣双臂掩住面门更是节节败退,想施轻功逃跑双腿却好似陷入泥潭不能自拔,想运气抵挡,双臂沉如灌铅不听使唤,这样强大的压制力,连李若水也未曾给过,然而这老头儿,仅仅只是在催使内力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少爷,您若再不回头,这狂风灌入七窍,可是会将您撕碎的。”
岁荣耳膜果然胀痛,隐隐觉得有甚湿热之物顺着耳垂滴落。
“不!回!!”岁荣右脚蹬住地面,将内力散入周身,丹田空虚不做抵抗,反将狂风纳入体内。
老儿一惊,以为他要自残,急忙撤力,狂风刚刚散去,一道黄龙却直扑面门而来,老儿塌腰下旋,危险避开,岁荣紧随黄龙之后击出一掌,这掌势大力沉,运足了空明掌力,老头躲无可躲只能抬掌硬接。
噗地一声闷响,两掌相向荡出一圈气浪,登时将驿站的旗杆斩成了两段。
这下该赢了罢?
岁荣如此想着,却听老儿发出桀桀笑声,满口赞叹:“聪明聪明,少主早该用元灵真炁来对敌才是。”
老儿一掌与他相对,一掌撑着地面,地面自掌心蛛网般裂开两丈,竟是把岁荣十成掌力全都导入了地中,岁荣一阵头皮发麻,错愕间,老儿变掌为爪,勾住岁荣手腕一顶,岁荣瞬间周身无力,手腕如万针在贯直喊饶命。
崔老头轻轻一送,岁荣被他推回数步。
“回去罢……”那老儿再次将双手拢入衣袖,再看地上脚印,方才一番比试,老儿脚步竟然没有移动一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天啦,岁荣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面前这六尺老儿立在道路中央,就像一道绝断天地的高山,这就是个什么怪物?
“太白星!休拦我少主!”
眼看日沉西山,天际飞来一道人影,岁荣还以为是太极,却看那身影急速落下直冲老儿,老儿身形一晃,长衫卷起沙石直挺挺与他对撞而去,两道影子一击即分,稳稳落地。
“天乙?!”岁荣又惊又喜,总算是见到了自己人。
天乙强咽下一口翻腾的浊气,将岁荣护在身后与老儿对峙而立。
崔老轻抚三尺白须,笑道:“执名神君,多年未见,实力更胜从前。”
天乙显然对这老儿颇为忌惮,确还是礼貌地拱手道:“泰山府与九曜星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前辈为何阻拦我少主回白鹿庄?”
九曜星?这个在白鹿庄眼皮底下说了一辈子书的糟老头子竟然是鸿蒙宗的九曜星?
“执名神君误会了,老儿并不代表九曜星,拦住少爷只是受人之托。”
天乙冷笑:“临月阁主竟有这么大的权力?连九曜星都能驱使,难怪赢曜非当这个临月阁主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非也,老儿只是感念白鹿庄恩情。”
“天乙!莫与这老头儿啰嗦!我倒要看他有何本事拦路!”凌空又落一个身影,一身杏黄,娇俏如仙。
“月翘!!!?”
月翘看了眼岁荣,强忍住眼泪,与天乙并肩而立:“太白老儿,我不管你受谁之托来做这挡路狗,我只知道泰山府的规矩就是见山开山,见河填河!”
泰山府四灵神将到了两位,崔老头儿心中也打起鼓来,只好言劝道:“少爷既是你泰山府的少主,二位身为泰山府君护法,更是要劝住少爷才对,白鹿庄已成龙潭虎穴只等少爷去闯,你们为何还……”
“闭嘴!”月翘震怒,指着老儿破口大骂,“好一个正直正义坦坦荡荡!白鹿庄有难时你这正义之士身在何处?哦~我想起来,九曜星正忙着对你们恩重如山的白鹿庄下毒!你们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武林正派正忙着逼死我家主人和老爷!”
岁荣脑袋好似被闷棍敲了一记,嗡嗡作响。
“月,月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月翘一怔,转过身来:“……少爷……”
岁荣四肢僵硬,懵懵地去扒月翘的肩膀:“什么叫逼死主人和老爷?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月翘见他这样,再绷不住,扑在岁荣怀中嚎啕起来:“少爷!主人和老爷……死了……被他们逼死了!”
“不可能……我爹是临月阁主……我娘是泰山府君……你胡说些什么……这不可能……”
“少爷……”
崔老头儿长叹一口气,朝岁荣走来:“少爷……庄主和夫人,确实已经过世了,节哀顺变……”
“节哀?”
岁荣瞪着双眼,瞳孔散开化出血色,嘴角狂抖似笑似嗔。
“少爷?”月翘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火球,被烫得跳开,却见岁荣周身腾起汹涌气浪,“不好!少爷走火入魔了!”
“当心!”天乙刚出声提醒,岁荣出掌迅如闪电,五道指印实实地按在了崔老头儿胸口。
霎时老儿如同离弦之箭直射入密林之中,月翘天乙对视一眼,心底发麻,方才那一掌,不是元神通明掌,而是神尘傲视群雄的须弥孑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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