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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吸。
空气在人体回转一圈后排出。
布料有布料的声音,脚步总是要抬起再落下,束缚带的撕扯鼓动耳膜。
细碎的零散的糅合成一团变成扭曲的乐章。
好吵。
在这样想之前,壬生就已经不自觉地拉住沈英韶的手腕,做出回护的姿态,他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看不到,听不到,精神力没有给他丝毫反馈,他所依赖的仅仅是玄乎其玄的所谓直觉。
心跳的声音加重、再重,千钧的物体在脆弱的胸膛里鼓震,壬生有着莫名的紧张,可身旁的一切,无论是医护还是那个犯蠢的哨兵,他们安安稳稳在自己应有的位置。
沈英韶也沉重了脸色,这间狭小的病房没有任何改变,笼罩在他的精神力之下。雪白颜色只会给人安宁,他此刻却在焦躁。
一往如常,偏偏又有怪异感。
“呃——”
在他愣神的时候,手腕突然被壬生大力拽着,壬生挺直的身姿此刻痛苦的蜷缩起来,几乎站不稳,只能依在沈英韶身上。
沈英韶倒也没法顾忌别的,向医护问了哪有空置的病房,就直接带着人到那休息。
就在他们走出病房的一刻,空气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壬生总是用冷峻的眼神看很多东西,但这时他的大脑痛得快要裂开,感官都聚集在这难挨的痛苦里,眼神自然就显得劣势,眼睛里甚至还有些水痕,独行的狼偶有像狗一样呜呜叫唤的时候。
壬生的喉咙发出极小的痛呼,似乎是觉得刚才的反应太强烈了,他紧闭双眼承受。沈英韶用精神力为他舒缓,又用手去按着他的头,这才好些。
沈英韶见他的神态变成这样,竟然有些新奇。这种表情和他是不相称的,近乎傲慢的壬生才不会这样——
可是,为什么不能呢。
这里又没有他的敌人,如果没有兽的动乱,如果没有遭受到同僚的排挤,如果洪流没有混乱,所有让他不得不去用尖锐态度面对的东西消失,他就是可以在亲近的人面前松懈一下。
甚至不用消失,只需要一个可靠的人。
沈英韶忽然担心起来,他的病人,他不可能一直陪在一个病人身边,还会有别人需要他,壬生又怎么办呢。
但凡有一个可信的人,壬生都不至于如此。
罗珈?
于公她毫无差错,于私……沈英韶皱着眉头回顾了对方的所作所为,把这个唯一的候选人从脑海中划去,却也想不到更适合的人了。
还不如自己来。沈英韶想着。
壬生似乎是好转了,
“还痛吗?”沈英韶问道。
“不了……我好多了。”壬生撑起身体就要起来,却被沈英韶按了回去。
“太心急了。明明自己都没恢复好。”
向导的力气用得很大,哨兵只能乖乖躺在病床上:“我答应了罗珈,她给了我行动许可,人手真的不够了。”
“你和她相熟,让你休息一会儿也不算什么。”沈英韶开始严肃,“比那些更重要的,我们得弄清刚才怎么了。”
“精神力没有问题,例行的体检也没有脑部疾病,血压也一直正常。”壬生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倒是真的很痛,更甚于被兽撕扯皮肉。壬生的眼睛有些飘忽。
“你我的直觉并非这样想。”
“所以我才会头痛欲裂,就像是——”雪白的天顶尽落眼中,这给壬生带来了极大的不现实感,“有什么东西想从我的脑袋里出来一样。”
身旁没有人在的时候,罗珈总是死鱼眼的,勾起背部,显得颓废。她让信得过的人去帮忙维持状况,自己却坐在手术室外无所事事。
B23区的报告她已经看过,伤情报告尽数浏览,她笃定最坏的状况都在控制之中,包括有些人的生死。比如她的弟弟,罗彻。
他们向来不是一路人,就算他死掉,罗珈也全无痛惜之情,不过面子上还是要做的。
“女士。”娇小的哨兵从走廊对面跑向她,“向您报告壬生的状况。”
她听完全部,也仍是兴致缺缺:“喔。”
“您不太开心?”
她点点头。
“没人会喜欢麻烦。”罗珈看着“手术中”的灯牌熄灭,态度冰冷无情,“感谢我的弟弟,他还是尽了最后的那么一丁点用处的。”
“技术部门确认产生罗彻和兽的伤痕的是同样的方式。”哨兵适时补上一句。
她还有着下属们并不知道的信息,罗珈下了定论:“那就是一个人了。已经没有再继续追查的必要了。送我去图书馆。”
哨兵小心地确认她的指示无误:“图书馆?”
“你不知道的,这要怪我。”罗珈揉了揉头发,“去塔那里。我放在库里的那辆车应该没被任何人临时征用吧,开出来,我们坐着它去。”
沈英韶可怜壬生
', ' ')(',他的嘴唇苍白,说话都很勉强,却还要用刚刚痛过的大脑认真分析情况。
“你应当好好休息,我是说,必须。”沈英韶按压着壬生的额头,帮他持续舒缓。
壬生的精神体躲在他颈侧,现在更像是一滩破破烂烂的奇特粘液。软体动物就是这样,状态不好的时候变成一滩烂泥。
它自壬生来,又想着回壬生去,精神体的触手正拼命的缠着本体,柔软的触手用力伸展,精神体用力把自己分布在壬生的脖子上。
配上有些凌乱的衣领,只能看到触手从被遮掩的地方绕上脖子,画面有些奇怪。
照理说并非难以直视的场景,然而,看上去奇奇怪怪,不论是直视还是挪开眼都显得不大好。沈英韶无法理解他此时获得的视觉冲击为何,只是脸上起了非常淡的一层红。
“我只是看厌了。”壬生仰望熟悉的景色,他看了太久,也变得太无聊,他侧头看向沈英韶,越发觉得这个人狠狠勾着他的心。
沈英韶的视线没有和壬生对上,他脸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如何也看不出来,却还是挪开眼睛,刻意的让人怀疑。
“我该是你这段时间见到的最新奇的活物。”他为了掩盖什么,说了俏皮话。
壬生拿不准对方是否是想要避开自己的视线,他知道自己错处,结果和反思悔改绝缘,倒也自欺欺人:“他们和我待的时间也不长,也不知道是哪里比较缺人,几天也就不见,总之很多人我没有见到过第二回。”
是因为都被吓跑的。
壬生咬定了沈英韶对此中内情不甚了解,他用脚想都知道罗珈用了什么春秋笔法,骗来这位向导。
“还好有书。”沈英韶特意宽慰他,“罗珈还是做了些好事的。”
向导想来不喜背后评判他人,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只能归咎于罗珈行事不够审慎,另一方面也隐隐感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哨兵倒是不介意,紧闭期间他的快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这位熟人的多方挖苦,对于这种近乎是事实性的句子毫无芥蒂。
两人在奇特的一点上竟然相继达成微妙的共识。
“还是多亏她的善心……啧!”壬生弹坐而起,手直接从领口伸进衣服里,把慢悠悠行动的软体动物抓出来,“捣什么乱。”
刚恢复一点精神的精神体此刻与脱了水的真正生物并无差异,软塌塌听着自己的主体在为自己训话,不知道是不是在求救,沈英韶似乎看到了它小而蠢的眼睛里泛起泪花。
精神体倒是仗着有些触手胡乱跑,不知道是碰到了那里让壬生生气,手这样一抓就把领口开得更大,胸口遮遮掩掩,看着更加奇怪起来。
奇怪叠着奇怪。
沈英韶敛了眼神,和他说:“打起精神就好。你的精神体就像脱了水一样,像只真章鱼了。”
“可惜比真的要笨上一些。”壬生用眼神威胁了精神体,又把它放回手腕上,忽然察觉到古怪,和沈英韶对视上,“你见过真货吗?”
“真货?”沈英韶反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他是在指章鱼,“没有。但是书上看到过。奇奇怪怪的大百科,放在从前应该是过分浅显的科普读物。”
“鲸鱼呢?”
“是说它?你的精神场域有些躁动。”沈英韶让自己的精神体去到壬生身边,“我看过少量留存的影像资料,鲸鱼会在沙滩上搁浅。但是它不会。”
鲸鱼精神体只有很小一点,完全不像是真实的海中巨物。
“我梦见过。”壬生看着沈英韶,“在梦里,它比这个小家伙要大上几百倍。我们都在塔接受的教育,那里却不教授这些东西。”
他能看到沈英韶也有所思,接着说:“精神体是我的一部分,离不开我的投射,哪怕是幻想种,也能从图画中或者其它地方找到原型。”
“我接受塔的教育,但那里仅仅讲述通识。如果我没有认识罗珈,也不会有书可选择。影像资料开放但是我对它不感兴趣,很多人都不感兴趣。”
“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它是什么,但这里没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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