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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itel 150有关怀特先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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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盒中装满了碎冰,而被这堆冰块裹挟在正中的,是一截被冻得颜色青白的断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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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笔尖划过纸张时“沙沙”作响,墨蓝色的痕迹在表格中蜿蜒构成了一连串意味不明的缩写,恐怕除了执笔的这位夫人以外,没人能分辨出这些字迹的含义来。

“所以说,总的来讲,您的幻觉出现的频率反而上升了。”尤塔·马格拉夫-史蒂克斯鲁德用平静舒缓的声线为不久前的对话做出了总结式的反馈,话音落下时,刚好用笔在句子的末尾点上了一个句号。而后她暂时将笔搁到了茶几上,没有合上盖子,只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香草茶。

坐在茶几另一端的兰伯特维持着相对放松的姿态,脊背松弛着陷进沙发的靠垫里,轻轻点了下头。已经熟知尤塔问询策略的他知道对方接下来的问题会是什么,所以也不必尤塔追问,就主动做了解释。

“几乎每两三天就会出现一次,持续时间不定,最长有过三个多小时,最短……类似于一闪而过的错觉。”

尤塔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重新拾起笔,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单词。她抬眼直视着兰伯特,略微停顿了几秒钟,才继续问道:“那么,幻觉的类型呢?”

她说着,目光仍温柔地落在兰伯特面上,手上则笔尖掉转,另起一行做了个简单的标记。

“根据您以往的报告,您的幻觉基本上是以一个固定的男性形象出现的。他逻辑完整,可以与您交谈,甚至当他与您有肢体上的互动时,您也会产生相应的幻触——如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伙伴。”

兰伯特在听到“真实存在”这一描述时,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他并不否认尤塔的话,但也没有给出任何代表认同的回应。

尤塔毫无侵略性的视线当中几乎瞧不出丝毫的审视来,她对兰伯特微微笑了笑,没有握着笔的左手轻缓地摊开。

“请您告诉我,据您上次来访至今,经历过的幻觉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兰伯特听到这样的问题,短暂地思索了片刻。他的指尖原本只间或在手杖杖头的蛇鳞上敲打几下,现下却微微使了些力,用指腹沿着鳞片的纹路细碎地摩擦。

他之前没有怎么注意过这方面。他长久以来早已习惯了与埃尔略瑟的相处模式,如今要对对方视若无睹已是不易,加上他有心回避,便并未仔细关注过埃尔略瑟的变化。

若说最明显,也是最值得警惕的,大概是埃尔略瑟样貌改变时,所模仿的对象不再仅止于格尔威茨了吧。

那日清晨出现在他的床上,引得他将“文森特”再一次“扼杀”的幻觉是最完整生动的一次。而除此以外,在极少数时候,兰伯特会在文森特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下,瞥见有着文森特容貌身形的人影从余光中掠过,而后转瞬消失不见。

他将这一异常如实地说给了他的治疗师听,尤塔闻言又在表格中写了些什么,然后追问他:

“既然如此,您又是怎么判断出这个貌似怀特先生的人影是埃尔略瑟所模仿的,而非一个全新的幻象呢?”

兰伯特被问住了,后颈处在同一时刻闪过了一瞬的麻痒。

他面上流露出了一丝怔愣,手指不自觉地扣紧,将杖头细微地旋动了丁点,牵起了几不可闻的微鸣。

而不等他生出什么思绪来,尤塔便放缓了声音,将他略微发散的心神收拢了回来。

“您用到了‘模仿’这个词。”尤塔放下了纸笔,她双手交握搭在腿面上,身体稍稍前倾,“只有智慧物种才懂得模仿,而人的幻觉是不会做出这种行为来的。尽管您自始至终都清醒地知道埃尔略瑟是您的幻觉,但他已经存在得太久了,自您八岁起,他就出现在您身边陪伴着您一同长大,您难免会将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说到这里,尤塔的声音里搀上了一些更为柔软,却隐隐透着些哀愁的情绪。她淡然地面对着兰伯特已然沉冷下来的脸,倾身拿起了架在酒精炉上的玻璃茶壶,将兰伯特面前冷透的半杯茶水续满。

“这是人之常情,格纳登洛斯先生。”她这样劝慰着,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一个自幼便缺乏同理心、道德感极为低下、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人渣。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倔强嘴硬的孩子,眼角的皱纹里透着温软的笑意。

“所以没关系的,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位埃尔略瑟并非无所不能,也并不狡猾多端。您或许只是产生了一个全新的幻象罢了。”尤塔口吻轻松,像是觉得兰伯特身上的问题并不如何麻烦或特殊。她端着茶壶也为自己续上了热茶,而后在氤氲上升的水汽中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划出了几行简洁至极,令人毫无头绪的波浪来,“或许新的幻象意味着您的病情进一步加重了,但一成不变才是最坏的结果,只有变化才能带来新的启示。就比如您提到过的身影,据我所知,从前埃尔略瑟出现时总是会试图与您交互,那么所谓的身影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呢?只有新幻觉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的吗?”

兰伯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氧气大量填充肺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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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散至血液,缓解了他先前无意识屏息时的些许不适。尤塔的分析令他难以避免地感觉到了失控,这种失控感不算强烈,却在他心间滋生出了一丝烦躁。

一个新的幻觉,与文森特全然相同的幻觉。

在想起那双笑意潋滟的琥珀色眼眸之前,兰伯特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尤塔的问题上。他敛目回忆了一阵,半晌之后才开口打破了那一片安宁的沉默。

“的确,埃尔略瑟虽然出现的次数增加了,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站在远处或坐在一旁,不再试图同我讲话,与我接触。”兰伯特渐渐从状似寻常的记忆中找出了一些异样来。他声线低沉,语速放缓,而尤塔没有急着打断他的思考,这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一点点挖掘出了更多的东西,“有时,我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但我抬头去看,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这时候兰伯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眉头蹙起,背部挺直少许,原本搭在膝头的手杖不轻不重地磕在了脚边的地毯上。

只略微改变了坐姿而已,他身上尚算平和的氛围便迅速冷硬,显出了几分尖锐。

尤塔不由自主地错开了一瞬目光,但随即就调整过来,抬手示意兰伯特喝茶。兰伯特在这间治疗室内向来很给尤塔面子,被提醒了便收敛了气势,顺从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尤塔这才笑着点了下头,“我想您自己也察觉到了,现在的埃尔略瑟,正在从一个完整的个体形象,破碎成片段式的幻象。他与您的互动减少,逐渐只以幻视或幻听的形式出现,所以相应的,真实度也降低了。”她边向兰伯特剖析,边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沓处方笺来。这次她换了辨识度更高的字体,三两下填好了单子,签上了名。

“这说明治疗起作用了,格纳登洛斯先生。”她将填好的处方笺放在桌面上,向兰伯特的方向轻轻一推,“我调整了药量。您对奥氮平和氨磺必利的反应还不错,副作用也在可接受范围内,可以继续加量了。这个剂量先吃一个月左右,到时候再根据您的情况做调整。”

兰伯特颔首取过处方笺,将其对折一下,塞进了西服的内袋里。他以为今天的治疗到此就该结束了,但在抬起手腕确认时间时,尤塔却将手中的纸笔搁到了一边,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坐姿。

“距离这次预约结束还有十分钟左右,剩下的这段时间,您愿不愿意跟我谈一谈那位怀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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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尤塔的谈话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几分钟才结束。

兰伯特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他身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在言语上也分外吝啬。好在尤塔熟知他的性情,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导和发问,不至于让他多费口舌。

但或许是这次的话题过于轻松的缘故,与往常一问一答式的谈话相比,他似乎言谈随意了些许。

离开治疗室时,他口中还残留着香草茶的气味,隐隐透着一丝含着浅淡甜味的薄荷清香。他穿过走廊,站定在半掩着门的休息室前,而后推开门,向里扫了一眼。

坐在窗边的男人刚好抬起头与他对上了视线,对方沐浴在温暖透彻的阳光里,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对他绽开了笑。

“结束了?”那人问,然后放下报纸站起了身,迎着他走过来,展开双臂抱住他,又在他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兰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只手回揽住面前这个在不久前还是他与尤塔话题中心的男人,轻抚了对方的后腰充作那个吻的回应。

当尤塔问他,文森特是个怎样的人时,他给出了几个稍显矛盾的形容。

他眼中的文森特是贪心的,得寸进尺的。这个人总在悄无声息地试图侵入他的领地,一旦有更近一步的机会,就充作一副不经意地模样,试探着向他伸出手。

就像文森特在得知他今早的预约是来见尤塔时,便从背后贴上来搂住他的腰,问可不可以有家属陪同。

兰伯特实在懒得同文森特计较那些用词上的小心机,文森特暗暗把自己定义成“家属”,他也只是掐了下那人的下巴略做警告。

这对文森特来说全然无关痛痒,甚至近乎于调情。

但文森特在大多时候又是极有分寸的。兰伯特回想与对方相处的这半年多的时光,文森特满打满算也只给他惹了两次麻烦。

一次是把诺伊带回庄园,一次是那个过线的吻。

文森特还是乖顺的,驯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兰伯特清楚,对方那副温顺的表象之下还藏着些更为坚硬的东西,并且文森特本人对此也从来不加掩饰。

兰伯特给尤塔举了一个现成的例子。

“他昨天给我展示他的新房间,里面摆了一座鸟笼造型的秋千吊椅。”

多么露骨的暗示,好似文森特是他养在笼子里的家雀。

“但是,这个笼子没有锁。”

兰伯特被透光窗子泼洒进来的阳光晃得微微眯眼,便搂着文森特的腰侧了侧身,而后才松手放开了人。文森特却不肯顺势退开,仍肩挨着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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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着他,还不经意般地牵住了他的手。

“我们直接回庄园么?”文森特并不问兰伯特有关治疗或病情的事情,好似他们今早出门只是去谈了桩小生意。兰伯特闻言瞥了他一眼,由着他将指尖探进指缝间,磨蹭着挽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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